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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很特别,眼珠奇黑,像极了雍京外面的镐水,黑,黑到了极点,像是包含了千头万绪,却都隐藏起来,别人看不真切。他定定的说,“他死了。”然后,崔碧城忽然一把推开我,把他怀中的琴甩在床上,他用手支撑着身体,向前挪动了两步,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软,瘫在丝毯上。他的眼睛看着我,在我的惊叫声中,慢慢的闭上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老崔像一只婉约的被斩断脖子的鸭子,在我面前缓缓倒下,我被吓的掐着崔碧城的脖子大声惨叫,我的叫声把尤平安他们嚷了过来,他们从我的手中救下被我掐的快要彻底吹灯拔蜡的老崔的时候,尤平安翘着兰花指,在我面前恭敬细声慢语,“王爷,王爷,您醒醒。别吓奴婢呀,您醒醒……”我被吓的一激灵,骤然醒了,看见黄瓜爬在我床前,用一个用整块翡翠雕刻的小瓶盛的嗅盐在我鼻子下面一个劲的乱晃。他见我一睁眼,马上扔了那个价值二百两的小玉瓶子扑过来,“崔公子没事,他还活着!!——”然后,他才喘了口粗气说,“林太医已经来过了,他亲自煎了药,喂崔公子喝的。林太医说崔公子就是急火攻心,吐口血反而把心中的热毒发了出来,比闷在心中要好的多。他还说,死者已矣,也劝王爷放宽心,不要过于感伤崔言崔大人的事。王爷身份贵重,您保重自己才是社稷之福。”我知道他说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说我要是非要难受,就会牵连太子也跟着难受。可是,死的不是他林太医的爹,也不是他舅舅,他上嘴皮一碰下嘴皮,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打算理睬他。等我起来,头也不昏了,又让黄瓜去替我看了看,老崔床前也收拾干净了,擦干净了血迹,喷了香,一点腥味也没有了,我这才小心翼翼的挪到老崔床边。他已经醒了,靠在一个苏绣的贵妃大靠枕上,头发散开,如瀑一般的漆黑长发散在肩膀两侧,颇像是传说中那些脆弱俊美的魏晋风流。他旁边是一个清俊的小厮捧着玛瑙碗喂他吃药。他看我过来,就抬起眼睛看着我,动了一下手指,让那个小厮退到一旁。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还有些热,我问他,“醒了?”他说,“醒了。”我问,“还能活?”他想了想,“应该比你活的久。”我一拍手,乐了一下,“那就成。”我坐他床边上,拉着他的袖子说,“既然能活,那就先养两天,后面的事情还需要你来操办。舅舅的丧事要好好的办,选墓地,选寿材,请和尚道士做水陆道场,应付各家亲戚朋友、王公大臣们的吊唁,上奏折请皇上赐谥号,请祥贵妃加恩的懿旨,这些事你都要自己来做。舅舅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可要好好把他发送了。”崔碧城垂了一下眼睑,丰厚的睫毛扇子一般遮挡住他的眼睛,只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抹淡淡的阴痕。然后,他一字一句的说,“什么?发送?”这个时候,他却笑了,竟然有些妖。“我爹现在就用昆仑寒玉镇着,停放在我这个留园之内,留个十年八年的不会坏!我爹居然在我面前让人杀了,要是不查到把整个雍京翻个底朝天,我就不是崔碧城!”铛!那边有更香燃尽,铜珠滑落敲打在银盘上的声音。我一看,正好三更。雍京风云就好像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前些天雍京九城封门,过往行人无论为官做宰的,还是市井匹夫,一概追问祖宗八代,连我出门在雍京城闲逛要是没有东宫令牌都寸步难行。在那个时候,要说国舅爷当街被刺杀可是震动朝野的大事,可是现在风头一转,以刺客当即被诛杀,太平盛世不可妄动干戈为由,本着人死入土为安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朝廷下旨,崔言之事到此为止。一天后,整个雍京被另外一个谣言震惊了——老三羽澜要娶老婆了!羽澜有一个从小就定下的娃娃亲,就是他另外一个表妹,如今的东宫诸妃杜明鹤的堂妹,杜文鹤。所有人都以为这位杜姑娘一定会入主嘉王府,可是,如今老三要另娶的谣言就好像三月满皇都的柳絮一样飘来荡去的,在雍京城漫天打着漩。终于,端午那天,大正宫传出明旨,册封文王女公子戎长安为皇三子嘉王嫡妃。这下子可乱了,整个雍京好像山崩海啸一般,顿时炸窝了。文王女公子出身极其显赫。第一代文王戎丙丁是大郑开国元勋,千年前八方诸侯盟主,手握百万大军,戎马倥偬一生,战功彪炳史册,我祖祖祖……爷爷太祖皇帝亲封的血统诸侯,世袭罔替的尊荣!千年来,王侯将相权力更迭,皇族子孙尚且各自飘零,似乎只有戎家岿然不动。这个新聘的嘉王妃的亲爹在军队虽然没有确切的实权,可是文王世家千年来却是军方的精神领袖,几乎是一呼百应,只是,他们戎家好久没有呼了,说来,似乎好像也有二百年了吧。端午这天是太子十九岁寿辰,我进宫拜寿,酒杯还没有端稳当,就听见这么个旨意,让我一下子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