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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队伍中最后进的那部分——面包工人——也都已然穿上了西装,那时,“弗伦奇式”①在莫斯科已属罕见,它已成为一九二四年底就彻底被淘汰的旧式服装,而这个来人身上却穿着一件双排扣的皮夹克,一条草绿色的军裤,还裹着绑腿,蹬着一双系带的半高腰皮鞋,而在腰间呢,则别着一支粗大的老式毛瑟枪,这手枪塞在那破旧的、黄色的木制枪套里。来人的那副面孔,对佩尔西科夫也产生了那种会给所有人都留下的——极为不快的印象。那双小眼睛望着整个世界的时候总显出惊讶的神色,同时又显露出那份自信,那两条短腿,那一双形状扁平的大脚,表露出某种放肆而随便的品性。那张脸,刮得光溜溜的直发青。佩尔西科夫顿时就皱起眉头。他硬邦邦地扭动转椅,使之吱吱作响,已经不再从眼镜框上边,而是透过镜片盯着走进来的这人,发问道:
①“弗伦奇式”:以英国元帅弗伦奇命名、有四个贴兜、带扣带的军上衣。
——您是带着公文来的吗?那么,它在哪儿?
看来走进来的这人是被他眼前所见的一切给震懵了。一般说来,他这人是很少会感到窘迫的,可是这会儿他给窘住了。从他那双小眼睛的神情就可以看出,是那个隔成十二层的大书橱最先让他感到震惊了,这书橱之高,直戳天花板,整个儿让书给塞满了。接着,当然要推那几个分光箱,那里面,犹如地狱里似的,熠熠发亮地闪动着经由透镜放大了的深红色的光束。佩尔西科夫本人呢,就置身于由反光镜抛射出来的那束红光的尖端之外的这片昏暗之中,而端坐在转椅上,这就显得相当神奇壮丽而高深莫测。这来人紧盯着佩尔西科夫,那目光中透过那份自信分明又闪动着一些钦敬的火花,他并没有递上什么公文,而是说:
——我就是亚历山大·谢苗诺维奇·罗克!
——喏?那又怎么样呢?
——我已被任命为为国营“红光”示范农场的经理了。——来人解释道。
——喏?
——这就上您这儿来了,同志,带来一封机密公函。
——倒是有兴致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请说得简短些,如果可以的话。
来人解开他的皮夹克,掏出那份打印在一张十分考究而厚实的公文纸上的命令,将它递交给佩尔西科夫。随后,他也不去等主人邀请,就径自坐到了那只旋转凳上。
——别碰桌子!——佩尔西科夫恨恨地说道。
来人惶恐地回过头朝桌子上看去,在桌子那边的一个角上,在一个潮湿而晦暗的小孔里,不知是何物的一双眼睛就像绿宝石那样在毫无生气地熠熠闪亮。从这对眼睛中飘散出阵阵寒意。
佩尔西科夫一看完那份公函,就从凳子上一跃而冲到电话机前。几秒钟过后,他就已然在急切切地、极为冲动地讲话了:
——请原谅……我无法明白……怎能这样呢?我……不经我同意,不与我商量……要知道,鬼才晓得他会干出些什么样的事来!
其时,那陌生人极为委屈地转了一下他身下的旋转凳。
——我向您道歉,——他开腔了,——我可是经理……
但佩尔西科夫举起一个勾着的手指头冲他晃了晃,而继续打电话:
——请原谅,我无法明白……我呀,说到底吧,我是坚决反对的。我是不会同意用鸡蛋进行试验的……我自己目前也不会去作这种尝试的……
听筒里有人在哇啦哇啦地说了一通,咔嚓咔嚓地敲了一阵,甚至从远处都能听出来,听筒里传过来的那个声音,显示出那种居高临下的宽容,他这是在跟一个年纪小小的小孩子在交谈哩。结局是,脸涨得发紫的佩尔西科夫砰的一声挂上了听筒,绕过听筒而冲着墙壁说道:
——我可要洗净双手。
他转过身来走到桌前,从桌上抄起那张公函,从眼镜框上边将公函自上而下又通读了一遍,随后,则透过镜片将它自下而上地再看了一遍,突然间,他号叫起来:
——潘克拉特!
潘克拉特在门口出现了,就好像是在歌剧中乘升降梯而浮上舞台。佩尔西科夫瞥了他一眼,发出了一声怒吼:
——你给我出去,潘克拉特!
只见这潘克拉特脸上未流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就消失了。
佩尔西科夫这才朝那来人转过身来说道:
——那好吧……我遵命。这与我并不相干。而我对它也没兴趣。
教授的这番话与其说让那来人生气了,勿宁说让他惊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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