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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音从军裤的后袋掏出一张早已写就的纸片,递向拜诺恩面前:
「Who Killed Him?(谁杀了他?)」
拜诺恩闭目咳嗽起来。又是一阵剧烈的痛楚。喘息了好一会儿后,他缓缓把左手伸往地面,以指头在灰泥上画了一个符号,因为手臂无力,拜诺恩的指头控制得不灵活,那个符号画得歪歪斜斜的。
可是无音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她怎么认不出来?她不久之前才跟额上拥有这个符号的男人对战了一回。
无音愤怒地扬起武士刀,把刀鞘狠狠插进泥土上那个「钩十字」中央,直没入地下半呎。
——复仇的对象原来刚才就近在眼前,却眼睁睁地放过了!
她回头瞧往刚才逃来的方向。
——假如现在回头来得及吗?对方必定料想不到我会去而复返,可收突袭之效……
「即使迎击恶鬼罗刹之时,也绝不可生嗔怒仇恨……」无音想起师尊的教导:「十方邪物,实在也是受自身业报所害。纵使不得不挥剑斩杀,亦必要怀着慈悲超度之心……」
无音闭目观心,默念了一段经文,才渐渐把杀伐复仇的血气压了下来。
她睁眼垂头,看着气息柔弱如丝的拜诺恩。
——要是把一个垂死之人抛弃在这里,还说什么「慈悲」?
她从行囊里掏出一件旧衣,轻轻抹拭拜诺恩脸上、颈项和双手的泥污与血渍。拜诺恩仍然陷于半昏迷,双目勉强睁开细缝,一直凝视着无音的脸。
——也许他眼中所见的,仍然是自己的母亲……
无音早已嗅到拜诺恩的衣衫和兵刃,尤其是那件黑色的皮革大衣,充溢着浓浓的吸血鬼气息;加上听过朗逊探员那卷录音带的描述,可以断定这个男人是同道的「斩鬼士」无疑。而且根据朗逊说,他们两人合力埋葬了空月师兄的尸身,当亦算是高野山一门的恩人。无音更决心要拯救他的性命。
——还是先带他脱离险境再说。那个「钩十字」,总有办法再找他出来……
无音再次调息了数分钟,正准备背起拜诺恩时,忽然感觉四周的密林有一种异常的气氛。
太静了。鸟鸣消失了。
一股无由的寒意令无音全身的毛孔都收缩起来。她敛聚心神,右手食指在掌心上飞快划完「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字真言,身体的神经机能都被内分泌刺激活跃起来,听觉与视觉迅速增强。蓄着薄薄短发的头顶冒出了丝丝蒸气。
——能够如此短时间内令身体进入临战态势的密教「斩鬼士」,在高野山中也不出十人。
沼泽四周的景色,在无音眼中仿佛变了:树木变成了电灯柱和广告牌;水泽变成餐厅后巷的大滩积水;湿泥变成了冷硬的混凝土地面……
她感觉仿如回到东京闹市某条暗街巷道里。
因为敌人的气息太熟悉了。
「竟然远在这种地方也能够遇上她,实在太幸运了。」一个声音以日语说。
三条人影从东面对岸的树丛间出现。
三个都是东方人。
左侧是个身材和脸庞略胖的年轻男人,头发有如一篷乱草,细目掩藏在一副圆形的金丝眼镜底下,唇上长着疏落的短髭,两边脸颊长满了青春痘。身上那套日本学生服与年纪很不相衬,一看那副落拓相,就是个考大学多次失败、生活不修边幅的超龄学生。
「不错。比考上东大还要幸运啊。」「学生」说。「我们这一趟没有白来。」
「我早就说过啦,须藤。旅行是很好玩的……」答话的是右侧那人。因为戴着口罩的关系,声音给隔得有点模糊,也令无音只能看见他的上半边脸。大概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身上披着一件有点破旧的医生白袍,双手穿戴着手术用的橡胶手套。
无音的视线丝毫不敢离开这些敌人。这两人虽然相貌平凡,她却已判断出对方必定是「鸩族」吸血鬼里的精锐。
事实上每一名「鸩族」成员都是不可轻视的。无音曾从师尊口中得知有关吸血鬼的一些历史:约千年前吸血鬼曾经发生一场惨烈的部族大战,身为三大分支之一的「鸩族」落败,而且千年来一直被胜利的「噬者」赶尽杀绝,直至逃到远东才有少数族人能够残存下来,过着极隐秘的生活。这些残存的「鸩族」当然没有一个是弱者。
可是此刻令无音最讶异的还是夹在中央的第三个男人。
她认得他。全日本也许很少人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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