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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一个人在书房里徘徊,等待得口干舌燥。他急于离开,又被另一些思绪所缠绕。他想念起自己的家——它在那个省城吗?阿萍奶奶和宁周义身边不是他的归宿,他早已懂得了这一点。从那儿出来时他身边还有一个珠光宝气的姑姑宁缬,她一路上没有一分钟安宁,不停地支派他;而他还要为她的安全负责,因为她太让人牵挂了,时不时地想出一些全新的花招,一个人躲开他游逛。好几次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为此受到宁周义的斥责是肯定无疑的了;最后都是宁缬哈哈大笑地突然出现,令他惊喜中又充满了愤恨。就这样把她护送回了老家——他发现那个久别的大宅院如今森严壁垒,与他想象的是那么不同。借助宁周义的影响,宁家在混乱中已经与官家结成了牢不可分的关系。也就是这次老家之行,宁珂算是明白了宁周义最终会把命运交给谁。他心中的悲凉无法用语言去表达,看着花枝招展的宁缬,直恨不得让八司令好好教训宁家一番。可惜八司令在这些年几乎没有与宁家产生什么像样子的摩擦,这也是令他费解的事情之一。原定归途上他仍要和宁缬一起,由他将其护送回来。可他的心思全在那支队伍上,它的驻扎地离宁家并不太远,但就是想不到回去一次。
《你在高原》 第一部分 家族(69)
曲�迈进这个书房的门槛总是小心翼翼。她怕打扰了心事重重的青年。可他抬头看到她那颀长的身材、热烈清澈的眼睛,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他一再地感谢她。“为什么?”“因为你对父亲的劝导。”“我还能怎么呢?”“是的……”
因为父亲太忙,她就和小慧子,有时也和淑嫂一起为书房里的青年裹伤。脸部的伤已经好了,背上有一处创口很深,愈合得很慢。换药时他伏在那儿,清洗创口也一声不吭。曲�用一个白纱布擦去他额上的汗珠,有一次当这手在鼻子一侧活动时,他轻轻地吻了它一下。曲�全身一抖,不声不响地转到了淑嫂身边。淑嫂正仔细地给他盖着一层消毒纱布。淑嫂说:“再有几天就可以骑马了。”
他一声不响地伏着,满脸红涨。
后来曲�一次也没有给他换药,没有跨进那间书房。
一个冰冷的早晨,曲�听到了有人从马厩里牵出马来,嗒嗒的马蹄声使她心跳。这马蹄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窗前停住了。他和马伫立在一棵红叶树下,他已经穿了崭新的衣服,连那顶礼帽也簇新簇新。她不知为什么把窗户打开。
他一手挽着马缰,一手提着黑色的礼帽,缓缓地走过来。他走得太近了,脸上愈合处那没有完全变色的皮肤看得一清二楚。
“我走了……这马让队伍上的人骑回来。”
“……”
“我回老家一次,再回省会……”
她想起什么,掀起他背部的内衣看了看。他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她挣脱、挣脱,后来被他拉到了胸前。她一动不动了,靠在那个坚实的胸口。他在她洁净的、美丽高贵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赶紧退开了。
“我会尽快回来的。我希望自己再也不走了——你能等我吗?”
“我能。”
6
宁珂在驻地好不容易才见到了殷弓。这个瘦小的南方人看上去苍老了十岁。上一次他没在驻地,原来是负伤了,伤势太重,被转移到东部那个城市里。他在那个老式洋房里待了十天,一听到大屠杀的消息就要跑出来,但那时正处于治疗的关键阶段。眼下他还一瘸一拐的,杂乱的须发也不梳理——这在他从前是从未有过的。他变得更加冷漠,见了宁珂没有一句闲话,上来就问军火的事情。宁珂从头叙述了一遍,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殷弓一声不吭要离开屋子,到另一间里待了一会儿。他每逢考虑重要问题就要自己待在一个地方。他重新出来时态度略好一点,开始问起曲府的详情。他口气中对曲予并不感兴趣,认为这个人并不值得特别信任。
宁珂实在觉得过分,忍不住插了一句:“他救过你的命,在困难时候总是……”
殷弓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救命的不是他,是你——我的战友!”
宁珂的脸都憋红了,但他不愿与之争执。
最后殷弓说军火等一揽子事还要向上汇报,制定一个完整的计划。又问了一句:“见到曲府家的小姐了吗?”
问得太突然。宁珂“嗯”了一声,看着他。他发现殷弓紧皱的眉头在抖动,嘴角奇怪地抽搐。
“一个好青年哪!可惜……她应该到革命的摇篮里来。”
殷弓望着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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