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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地蹲下去,轻轻地把水打在脸上,脸上的污垢一点一点地在水中散开,澄清的水渐渐被染得污浊。
我慢慢地抬起头,那“屠夫”没有说话,却藏不住眼里流露出的那份淫邪丑恶的笑意。
看着那“屠夫”,看着他脸上的一颗大痣、痣上的一撮长毛,我的眼睛似乎被烫到了,慢慢地闭上。
我心下一横:便是如小小一般被打死,我也是要跑的。
我以为自己是无意识的,其实,我一定是故意的——我疾跑向那袭戎装——“蚯蚓”在怒骂,女孩儿们在惊叫,可我已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茫茫人海之中我只看见那袭戎装,我几乎是以生命中剩下的全部力量跑向他……
他终于回过头来,惊诧地看着我。
“这位姑娘……?”
等等,那张脸,我在哪里见过的。
没有等我想起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他,我发现自己正在慢慢地失去意识。
“姑娘,姑娘!”
他的呼唤是我脑海里留下的最后的意识。
后来几度,我都在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我那拚死的抉择,到底是为自己拚出一条活路,还是把自己带上一条更加不幸、几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道路?
如果我跟着那脸上有痣、痣上长毛的“屠夫”走了——或许,他真的有一间杀猪卖肉的铺子;或许,我成了一个小铺子的老板娘;或许,那“屠夫”会真的疼我,好好待我,一辈子……
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拚则而今已拚了,忘则怎生便忘得?
我醒来了,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是一个陌生、但又觉得无比熟悉的男人。
“你醒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冷冷的,没有了日间的诧异和关切。
“这是……你的家?”
“人伢子收了我的钱,你自由了。调养两天,你就可以走了。”
长这么大,我只遇到过两种人:一种是如爹娘、家人般疼我、爱我,对我说话柔声细语的人,一种是那恶人,面目狰狞、说起话来似雷霆大发的人。像他这样,明明是对我好的,却那般冷淡、漠视,我第一次遇到,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的话。
“你……叫什么名字?”
他微微一顿,“秦敖,秦清浅。”
哦,清浅。果然,他有一个配得上的名字。
看女人,要看她的名,因为这是她的命;看男人,要看他的字,因为这是他的性情。
清浅——一个男人的字中,若是有“淡泊”的字样,这多半是个入世很深,并不怎么淡泊的人;既是“清浅”,就大不一样了。想必,这个男人好习道家,爱读《老》《庄》吧。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喜欢梅花?”
本想问问他,是不是喜欢老庄,却想起爹爹的话——女子,最多对孔孟略知一二,老庄,就不要过问了吧。
爹爹却不知道,我更喜欢老庄。
“你读过书?”
“……没有,我爹爹是说书的,所以我知道一些词句。”
我并不想骗他,可这辈子,我骗过、瞒过他好多次。
“你家在什么地方?”
“天灾,已经没有家了。”
我说得很平静,不似悲苦女子常用的句式和语气——“小女本名苏若嫣,家住洛阳杨柳街,落寞贵族身凄惨”——一个当街晕倒的女子有这样的平静大概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的语气略温一些,“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做,失陪了。”
这就是我与他的相识,说书的故事里,真的会有这样的段子,却不是我们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相识,注定我是欠他情分的,清浅。
他轻轻关上门,离开了;他甚至忘记了问我的名字——也许不是忘记,而是他根本就不想知道。
娘说,我是个极漂亮极聪明的女孩儿,所有人、尤其是男人都会喜欢我的;确是这样啊,十四岁开始,来我家提亲的人便是络绎不绝,只是爹爹不舍得,才会一直把我留在身边。而他,竟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跌跌撞撞地下床,打开门,追出去。
“你……请留步!”
他转过身来,“姑娘还有什么事?”
“我有一对耳坠子被那唤作‘蚯蚓’的人贩子拿去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
他很认真地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