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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接到圣旨的时候,正值各派倾轧争斗最为激烈的时候,于是人人自危,跪倒在地上默默祈祷这不要是一张抄家的圣旨。
宣读圣旨的公公却满面笑容,扶起宁筱庭:“宁相,这是好事呀。圣上钦点的鸳鸯谱,赐婚宁大小姐与平南王小世子,两大权臣联姻,以后,圣上可得倚重你们了呀。这不,这就让杂家来相府,召宁大小姐入宫瞧一瞧了。”
宁筱庭不露声色,展开宽大的袖子,将手中的一张银票悄悄递到公公手中:“公公言重了,日后还要依仗公公照拂。那宁某这就去叫小女出来,跟着公公进宫,让圣上过目。”
“请。”公公微一折腰,将两手拢在袖中,闲闲地等着宁西锦。
宁西锦尚还不知情,茫然地被管家请去了大厅,看到了圣旨,先是心下一凛,然而看到宁筱庭却满面笑容,才放下心来。
宁筱庭摸不清这个女儿心里的想法,于是故意隐瞒了内容,只说让她进宫一趟。
宁西锦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可纵然千般不愿,圣旨当前也不好违抗,只能敛去了眼神中的不情愿,跟着公公出了相府。
她上轿前最后一次回头看了眼宁筱庭,后者却早已没了人影。她不清楚这次圣上召她入宫究竟是为了什么,心里忐忑不安,撩开轿帘,借着看街外的风景平复自己起伏的思绪,却不意看到了街上众人步履匆匆,似乎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
轿子跟着湍急的人流一路前去,宁西锦这才看到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是一张皇榜,她待仔细去看一看,轿子却不停步地往前而去,于是那张皇榜便在眼前倏忽掠过,只看到了几个字眼:抄家、诛九族,用朱红的墨笔重重点在纸上,触目惊心。
“公公,”她问道,“是哪家要被抄家了?是犯了什么大罪,罪至诛九族?”
不男不女的太监用袖子掩住嘴低低地笑了一声:“宁小姐,事不关己,不用多问。这个世道,谁能保得荣华富贵永久?”
宁西锦也不好多问了,一路沉默地入了宫,下轿前被教授了一些礼节,便由宫女领着,悄无声息地进了太息宫。
她不敢抬头四顾,低着脖子觉得有些酸,汉白玉石阶的凉意透过膝头慢慢地浸到全身,她低头看着光可鉴人的玉地板上映出的一个模糊的倒影,心想这个空旷的殿堂可真冷啊。
前方好像有些动静,是谁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宁西锦听到衣料窸窣的声音,和那人轻轻的咳嗽声,接着是一句命令:“宁西锦?抬起头来。”
她慢慢地仰起脸,对上了龙椅上坐着的男人的眼睛,那是一张酷肖齐王的脸,和段华熹也有几分相似,果然都是段家的男人。
“放肆!”一旁的太监斥责宁西锦盯着圣上瞧的无礼,却被皇帝摆手阻止。
皇帝默默地看着宁西锦的眼睛,赞叹道:“好一双清亮的眸子。很像她啊。”
宁西锦心里一跳,像谁?
她不敢开口。偷偷看着上位的男人。皇帝却好似陷入了回忆当中,良久才感慨出声:“是苏兰衣的孩子吧?”
“……是我娘。”
他的目光久久逡巡在宁西锦脸上,像是要从这张脸上寻找出旧时那一段无人得知的恋情的蛛丝马迹。
“朕以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眼神了……没想到,老天垂怜,还能再见。朕那个时候,还年轻,贪玩。和宁相一起溜出宫去,两个人躲在运柴火的木板车上,从平则门出去,一路吃喝,玩到了落脚山下,没钱了。”
“就是那个时候碰到的苏兰衣,她站在自家小院子里,看到我们又饿又累的狼狈相,扑哧笑出声来,给了我们一人一碗树薯粉。那时候,觉得真好喝啊,后来回了宫,朕换了好几拨的御厨,却再也没有尝过这种味道。”
多年之前的旧事,放到如今说起来,细枝末节仿佛历历在目,她的笑容和她发间别着的一朵蔷薇,在他的记忆里像是从未凋谢过。
“可是她眼里没朕啊,她眼里只有宁相。呵,如今想来这是自然的,那个时候,只要宁相打朱雀街一走过,当夜便不知成了多少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可朕那时还是个气得太傅恨不得拿板子抽的调皮小子呢,她又哪里看得上朕。”
他的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年过半百回忆起来,唯一不称意的大概就只有这件事情了,许是因为得不到的遗憾,苏兰衣的眸子和笑容不仅没有褪色,反而愈发鲜明起来。几次午夜梦回,他总后悔起当时的年少稚嫩,要是放到如今,哪怕是强取豪夺,也定要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