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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逝的活力(5)
是啊!20多年来,有多少不认识她的人批斗她,揪她,推她,关她,所以她才有这样的回答。我走到她的身边悄悄说:“我是刘真。”她一把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另一只手关上了电视,又拉着我去拉开了窗帘,亮了。我告诉陪同我的人和司机说:“你们回去吧,晚上来接我。”
我们谈起来,有多少的话要问,要说呀。她告诉我:“从前我总是没有时间,在狱中我可有了时间认真地、系统地读读马列主义了,越读越想读。”她还告诉我:“一年一年长期没有人和我说话,我怕我不会发音,不会说话了,我常常背诵唐诗,用诗,自己对自己说话。”当她告诉我她正在完成长篇小说《母亲》时,我更加认识了她,她是多么的顽强啊!这就是她的起飞,飞翔。在一切苦难中,她的灵魂更加净化,升华了。这是多么难以作到的事情,多么难得的精神境界呀!当她谈起她在北大荒喂鸡的生活时,对那种劳动,和那些能够为社会增加些物质财富的小生命,她充满了乐趣和留恋之情。这都是和她热爱人民,热爱生活分不开的。
她平了反后,组织上让她住进北京友谊医院的单人房间,去全面检查身体。我去看望她,她对我说:“在这医院里不如在文化部招待所,在文化部招待所不如在嶂头村。”她所怀念的究竟是什么呢?是和人民在一起生活,同甘共苦。
她常告诉我们,认识人时不要那么简单,写人时不要粗糙。她的作品,那怕是一篇短散文,在感情上,艺术上,都是过细的,都是认真讲究的。
杜鹏程:丁玲献身人民,毕生永不懈怠。人民是丁玲心头的一盏明灯,它引导着作家全部的生活实践和创作、评论活动。生长在土地上的植物就单株养分来说常常比不上盆栽,只是因为它和大地相接,有“地气”的养育,那茁壮与茂盛才远不是盆栽能够赶得上的。提高“单株”的思想、艺术、知识素养,增加具体的生活积累,对于创作的重要,这是许多人都懂得的,重视的。但“地气”对改变作家的质地,保持作家内心的人民的本色,却未必人人都重视了。在这一点上,急功近利很有害。“地气”对作家的影响,是内在的,默化的,全方位的。这是它的重要之处,也正是它常常不被重视之处。
在窘境中,和人民生活在一起,向他们学习,还比较容易;在顺利的时候就比较难;要毕生和他们“不隔”,不断将自己的作品,自己的创造活动——即生活的一部分交给他们,终于成为他们中毫不特殊的一个,那是很难很难的!丁玲正是在这一点上让我们敬仰。
一个人——一个时代——一个世纪,这就是丁玲。对生活的热爱永不磨灭,对人民的感情永不磨灭,对美的追求永不磨灭,这就是丁玲。
郑朝宗:丁玲今年80岁了。她是著名的老一辈作家,又是我校中文系名誉教授,为了隆重庆祝她的八秩寿辰,校系两级领导决定给她开个创作讨论会,邀请国内知名学者和作家前来参加,共襄斯举。
1979年“七一”前夕,丁老写了一篇题作《“七一”有感》的短文,其最后一句话是:“我这个新归队的小兵,将振奋我的永不消逝的活力,向同志们学习,刻苦努力,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贡献力量。”我觉得这“永不消逝的活力”一语,真是画龙点睛,把这位老革命作家一生的精神面貌十分准确地勾勒出来了。
丁老一生坎坷,除中间20年外,走的是一条难以想象的困苦道路。明朝的王世贞在《艺苑卮言》一书中。曾经把古今文人的命运归纳为九种:贫困、嫌忌、玷缺、偃蹇、流贬、刑辱、夭折、无终、无后,统称“文章九命。”丁老在这九种中差不多占有了一半以上,这是什么样的遭遇!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女作家一般总是薄命的,众所周知的蔡琰、李清照等是其中的代表,但她们的厄运似乎比丁老还少一些,还好一些,没有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我仔细寻思古今中外的作家有这样奇怪的命运的,丁老而外,怕也只有西班牙的伟大小说家塞万提斯可与比肩。塞万提斯是个绝顶的硬汉子,什么暴力都不能使他屈服。丁老也是如此,当胡也频同志被反动派捕杀的那些日子里,她以少妇之身奔走营救,历尽千辛万苦,直到确实的凶信传来时,始终没下一滴眼泪,没露半点乞怜的颜色,而只有在前来慰唁的革命前辈面前才“疯狂地痛哭了。”她哭的还不是自己可悲的遭遇,而是年轻有为的也频死得太可怜了。中年以后,她遭了无妄之灾,“脸上被刺了字”流放到边远地区,受尽奚落歧视。十年内乱中,更火上添油地横遭各种不堪言状的非人待遇,就是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