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页)
朕才能顺利登基,否则再拖下去难保端妃——朕是说太后——不会暗害于我。朕压根就不想尊她为太后,只是先皇看大皇子没了,要抚慰她,才匆匆忙忙册封了皇后,朕还处处将她当母亲一样奉养着,多荒唐呢!”
文顺吞了下口水,慢慢地道:“皇上这话没道理,两宫各欠一命,也算扯平了……难道大皇子的命就不是命么?”永承冷笑一声,放开他道:“生在天家又是长子,这么大的便宜的都给他占了,总归要付点代价出来。长子又怎么样?长子就高贵些么?今天若是换了他坐这个位子,他能坐得比朕稳靠吗!”文顺连忙顺势挣脱了,却又不敢就出去,只好站在那儿听着。永承不再往下说了,他才道:“皇上今天喝高了说胡话,奴才什么都没听见,您还是早
点安置吧。”说着就要往外走,永承怔怔地看着他退到门口,突然叫了声:“止安!”
文顺摸在木隔扇上的双手抖了一抖。这一声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在作梦。他叫他止安,不是文顺,是杨止安。这名字他已经十几年没有用了,宫里更是没有一个人叫过,徐太监说不吉利,可他不明白到底不吉利在什么地方。“文顺”这两个字是一只黑麻布的套子,人钻进来,它便自动地封了口儿,吞得渣都不剩。每次别人喊出这个名字,总是带着怒气,要么就是颐指气使地叫他做这做那,他便也死心认命地受着,似乎他从别人那儿继承的不止是这个名字,连带着那个陈人的温驯和忍耐也一并变成了自己的。他几乎已经要忘了自己原本是哪儿的人、叫什么了,可永承在唤他,不是“文顺”,他在唤他。
永承仍是道:“止安,朕今天晚上是喝醉了,可朕明天一早就会记起来。朕明天会后悔自己说多了话,也会想灭口……可是朕舍不得杀你。”文顺没回头,只是静默地摸着那门上雕的小蝙蝠,指腹上格格楞楞的。“朕明天早上会让刘荣传旨下去,送你上东北看守皇陵,从今以后你都再进不得西京,更回不了宫了。”文顺闭上眼睛,眼前灰蒙蒙的没有光亮。彻骨的冷风穿透了外面的棉门帘,从缝隙里扑过来,身上刺拉拉地发毛。他试探着把额头往前抵在隔扇上,轻声问:“这可是惠妃娘娘的意思?”
永承一愣,道:“和那事无关。”然而言语间的一瞬迟疑早就卖了他。文顺苦笑道:“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皇上要撵奴才出宫,只命令一声就好,何至于把这种天大的秘密都说出来呢,说不定将来您后悔了,就真有杀人灭口的那一天了。”永承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道:“聪明得太过了也不是件好事,只是……朕真不是因为惠妃……”
文顺微微点了点头,颈子里的骨头生了锈似的互相磨着,心里若有若无地尚有些慰藉。他多半是想让他好受些,不愿意让他觉得几个女人的枕头风就令他动摇了。永承到底是没想留他,可他愿意稍微地顾及一下他的心情,在他而言便已是够了。他轻叹了一口气,声息微弱得发着颤,闭着眼睛道:“皇上的恩典奴才领受了……您放心,今儿晚上的话再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他呼啦一声拽开门,迟疑片刻,还是踏了出去。他始终没回头,生怕对上永承热烈的目光,怕自己看见他,会一个忍不住就跪下来求他不要撵他走。他出了崇华殿,疾步冲到西一长街,方玻璃罩子的油灯安寂地燃着,光投在宫墙上,火红的像是泼了血。
这条路他走得再熟悉不过,当初从延寿宫到崇华殿,便是从这条街上进了西门。他几近昏死过去,两个太监架着他一步一步地贴着墙根蹭了不知多久,他只不耐烦自己的步子是那么短,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可永承在前头健步如飞,撇了他一味地向前,很快就连他的袍角都看不到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出宫的这一天,从踏入这道高耸的围墙开始,他所祈求的就只是能平平安安地熬到最后,老死或是病死,他得在这道墙下慢慢地消磨掉一辈子。闲下来的时候,他会从那扇低矮的黄杨木门里弯腰然后出来,木然地望着头上被三面檐角框起的一块狭小的天空,他走在这条长长的宫墙下面,悄无声息,他屏气敛声地躬着身子,随时准备着对人屈膝跪下。这漫长的甬道边有无数扇门,每扇门又能通向无数个岔路,然而他兜兜转转,从小到大这么久了,也说不清出口在什么地方。他从没有奢求过自由,也早忘了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他的世界里只有消不掉青肿的膝盖和看不见尽头的役使。文顺抬起头,这条触不可及的狭窄的天上却挂着一轮硕大的圆月,白得��耍�胶蟊呤强美匣笔鳎�∽哦ネ飞夏羌复怨馔旱闹﹁旧忱采忱沧飨臁�
这里没有一处是他的,可他毕竟在这里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他突然感到空旷茫然的害怕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