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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良听起来又有些刺耳了,他觉得黄以恒的话好像是他当了县长还受了委屈一样,自己不能干,是党硬逼着他干的。他真想说一句:“你要是不能干,就辞职嘛。”但他没有说,他说,“是呀,我是党员,当然是要服从党的安排的,我只是以私人的方式向黄县长提出个人的想法。如果你真是要我留下来干,我当然是个人服从组织,下级服从上级,这点组织原则还是有的。”
黄以恒说:“你的要求,我个人表示尊重,但出任轻工局长是县委常委会决定的,我会在常委会上反映你的意见的。”
分手的时候,黄以恒主动跟郑天良握了手,并送到走廊的尽头,应该说,这是一个县长对下属所能给予的最高礼遇和尊重了。
一个星期后,县委同意郑天良回到马坝乡继续担任乡党委书记兼乡长。黄以恒在县委常委会上说:“马坝乡是我县乃至我市的典型,乡镇企业和优质农业的长远规划还正处于发展阶段,郑天良同志不计个人得失,不留恋县城,仍然要回到乡下去,表现出了极强的责任心和对事业的忠诚,我个人同意让郑天良回马坝工作。”会上,黄以恒县长还提议,别的乡书记乡长已经党政分开了,但为了维护郑天良的改革权威,继续让郑天良党政一肩挑。这一建议受到了部分常委们的担心,因为这不符合中央党政分开的新精神,黄以恒拿出县长的权威说,深圳可以搞特区,我看马坝也可以试行一下特事特办的新政策嘛,没有一点改革精神是不能适应时代潮流的。黄以恒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一种不可动摇的意志。没有人再提出异议了。
吴成业到城建局走马上任,县委组织部王部长送他上任,在宣布完后,吴副局长按惯例要表一下态,吴成业既没有感谢党和组织上的关怀,也没有说如何努力工作来回报党和人民的信任,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似乎在寻找已经陌生了的火葬场的气息,他只说了一句话:“我跟死人打了十三年交道,总算让我见见活人了。”
许多年后,耿天龙老人对我说,他和沈汇丽去省行政干部学院是直奔黄以恒去的,因为碰见了郑天良,迫不得已只好将他和吴成业也一起拉到了酒馆。耿天龙他们在县里已经听到了关于黄以恒要当县长的消息,为了表侄女沈汇丽的调动,所以提前来给这位合安县少壮派县长烧香。而郑天良当时却一无所知,他一厢情愿地躺在那张单人床做着本来就不属于他的政治美梦。
二000 年深秋,我是一条流浪的狗,再回到省城时,我很胆怯,城市的楼房和大街上每一个人的目光都在拒绝着我,我裹紧质量低劣的夹克衫在深秋的大街上踽踽独行,这一刻,我终于感觉到了这是别人的城市。我是这个城市的入侵者,我从进入这座城市的第一天起,我就被这座城市否定了。
妻子还住在纺织厂分的那间平房里,现在她每天靠在一户有钱人家当钟点工来维持生计,而我将家产败光后,再也拿不出钱来养活妻儿,想起跟我含辛茹苦这么多年的妻子,三十岁的年纪脸上皱纹川流不息,我心中感到了无限的愧疚和悔恨,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吃,我不打算在精神上坚决地枪毙自己,我只能说我的运气不好,如果阳光小酒馆生意好的话,我是不会跟张秋影搞那种婚外游戏的,如果生意好的话,我相信在成堆成捆的钞票面前,妻子最起码不会将我扫地出门。钱是可以为灵魂赎罪的。
我见到韦秀的时候,她正在屋里跟我五岁的儿子过不去,我儿子将一块骨头没啃干净就扔到了地上,地上立即就蜂拥而至许多只苍蝇,韦秀一巴掌打在儿子的脸上,儿子哇哇大哭起来。我愤怒地指着韦秀骂道:“你是畜牲呀?儿子才五岁,能啃干净骨头吗?你这破骨头还能啃出多少肉来?”韦秀看我青面獠牙的样子,也蹲在地上跟儿子一起哭了起来。她数落我:“大半年了,你给我们一分钱了吗?儿子还有你这个父亲吗?”
我一把搂过儿子,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儿子很乖地缩在我怀里不哭了,他瘦得像一只小鸡,脸上被风吹裂了,两行鼻涕拖到了嘴里,手上脏兮兮的。这时候,我忽然想哭。
我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放在桌上,对韦秀说:“今年稿子不好卖,这次回来总共才拿了七百多块钱稿费。”
韦秀抹着眼泪说了句:“奶粉也停掉了,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我说:“能不能不要打官司了,律师费、诉讼费实在花不起。”
韦秀警惕地看着我:“只要你把儿子给我,我就同意协议离婚。”
我说:“儿子跟你过,心灵会被扭曲的。”
韦秀又露出了凶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