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2/4 页)
庄稼的生长声也明明亮亮响。声音从你面前走过去,伸手可抓。景物是仙仙有致,月光薄薄淡淡,披在他们身上,到处是窃窃的嫩绿私语。这样坐了一会,张老师说回吧,你早些歇着,明儿最后去县城跑一趟,送些礼也许能返城。梅却说:
“天元,我要嫁给你,我熬不下去了。”
张老师盯着梅的脸,说:“你最后想一想。”
梅说我早就想过了,我这一生没有回城的指望了。留在这个地方,我只能嫁给你,何况我们早就有了那样的事。你如若似人所说,完全是为我所生,那也算我命运中还含些柳暗花明,如若不是为了我,我不求你。我知道我长得不十分的好。其实这乡下的姑娘,只要换上我的衣服,有很多都比我漂亮。不过我以为,我们结婚了,在这乡下,也是一个不错的家。我是很早就觉得你才品不错,这你也觉得出来,我想你若生在城里,有好爸好妈,前途也是无量的。但有一点天元,尽管我们有过那样的事,我不求你,你要和我结婚了,有了孩子,就是有机会返城,我也不再回了。想透了,回城又如何?同样是了此一生,更何况回城我也找不到如你一样爱我的人。
张老师说你是无奈何才最后决定嫁给我?
梅说你怀疑我不像你爱我一样爱你吗?
对于梅,张老师也早就钟情,但知道难以终生如愿,也就向不言表结婚的事。这当儿梅先自定夺,张老师便从身边拔棵野草,在嘴里嚼含一会,咽了那口苦味,说真这样实在委屈了你,结完婚有返城的机会,我依旧不阻三拦四。
那一夜他们在崖头直挨到天晓云灿。爱情之欲又一次随之降临,金光片片,照亮了他们的一段日月。
五
昨午时,黄黄喝了张老师烧的面汤,有了许多好处,起码身子抖得轻了,喉里也不再有那一声声的苦痛。日过平南,天上再也没了一团黄亮。弥弥漫漫的阴暗,浓重得棒打不散。腊月的闲暇,你找不到活做,日子也是一种难耐。张老师往地里送粪。草木灰粪,搁在肩上不见多少分量,到了责任田时,却已鼻额悬汗。路远,来回一趟二里。挑到第四担时,他坐在田头歇息,看这一脉山坡,就孤着他一人,想黄黄若不受伤,跟着也是伴儿,如今儿夭妻去,黄黄也残疾,娘又脑血栓,活人如同死人,忽然觉到,世界果真在他身边毁了,留下他是何等的落寞!
孩娃儿是今夏落水淹死的。年幼不能入坟,暂丘在自家田头。张老师做活累了,总在这田头喘气。孩娃也仿佛在伴他坐着。今日亦然。张老师把目光落在孩娃的丘墓上,两眼就热热辣辣。孩娃似乎是猛然大的,几年前就懂了世间一切之难。夜里睡在爹的脚头,抱一双大脚暖在怀里,早上早早起床,在院落秋扫黄叶,夏天扫尘。张老师往田里送粪,他随其后挑一双小筐;张老师割麦,他持一张小镰,在麦田忙碌。歇的时候,张老师唤,强,来捶捶背。他的两只小手敲鼓样捶在他的肩上,均匀有力。在校读书,也不用逼迫,做不完作业,饭端在面前,也决然不接饭碗。如今,这碎琐的一切,都气泡样在张老师脑里浮动,一脑都是儿子强的映样。
面前的坟,是一堆圆圆的黄土,陌人路过,并看不出那里边埋了生命。冬天的季节,叶落草枯,世界是黄褐褐的颜色。染得人心也黄褐褐一片。小坟丘上,当年就有过野草萋萋,如今的几蓬干草,罩稀笼疏,露出坟土表面结的干皮,皱皱地如老人的脸。张老师从儿的坟上掐一枝干蒿含在嘴里,嚼出了又苦又深的涩味。坟脚头那棵细筷似的蒿草,供他这样品嚼了十数次,已经被掐得无枝无梢。这样嚼的时候,张老师看见,这几年,老母亲立在村头的柳树下,一手扶着柳身,一手卷在嘴上,唤,强——回来吃饭,给你烙了油馍。太阳在柳树下很显光亮,唤的时候,母亲的脸上,跳荡着通红的天伦之乐。或者一声,或者两声,决然不过三声。强就从村口田野跳荡出来,麻雀一样落在他奶的面前。夜晚,月光朦胧,村街上是深重的宁静,来唤强的,是他的母亲。梅就立在家门口的石头上,用被乡下人称为蛮音的普通话叫,强子——回来!强子——回来!这时候不叫够三声,强决然不会回来。回来了必然是钻了人家的猪圈,或者牛棚,再或草垛。头顶着草棒,身染着黄土,悄悄溜过梅的身边。若梅一手抓住,必然是那句话,你要把自己变成猪呀!强胆怯地立在梅的身边,她伸手要打时,手却从空中迟缓而下,捡去他头上的草棒,拍落掉他身上的灰,也就完事了。这时候,她的双眼会有些迷茫,映着月亮和几粒星星,还有一张孩子的脸。有的时候,她会蹲下来,扶着孩子的肩头突然说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