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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些传说以及我的胡思乱想是真的话,那么我舅舅郑天良在和黄以恒二十多年的较量中就是一个彻底的失败者,他不仅输掉了政治前途,还输掉了性命。
据说,枪毙我舅舅的那一天,天空万里无云,田里的水稻丰收在望,温暖的秋风吹在脸上像女人的手抚摸过一样,只是郑天良的感觉已经非常麻木了。五花大绑的我舅舅郑天良是跟抢劫犯杀人犯强奸犯一起,被荷枪实弹的武警押送到郊外刑场,先是一字排站开,后来有一个人将验明证身的牌子插到他的背后,他的头就不得不低下去,接着又在他后面腿弯处跺了一脚,我舅舅郑天良就情不自禁地跪下了,这时,他很困难地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像盛开的棉花一样洁白,郑天良没有恐惧只有迷惘,他发现天空的颜色几亿年如一日,秋天总是那么和风日丽。临枪毙前他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出现了他一生中许多令他刻骨铭心的画面,但最后一个画面却是女儿在深圳机场送别时的情景,他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是:“周玉英,我对不起你!”这句话还没喊完的时候,枪响了,他感觉自己的后脑勺里像被钻进了一根奶油冰棍一样,凉嗖嗖的,接下来就没感觉了,他一头向前栽过去,栽在一丛茂密的蒿草中。这时天空有一只无所事事的老鹰在盘旋,它自由而准确地看到了地面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举起了枪。我舅舅肝脑涂地,死后眼睛还睁着,有点死不瞑目的样子。我在火葬场确认了这样一件事,舅舅的尸体送到火葬场后,一个戴墨镜的神秘的年轻女子交了三百块钱为我舅舅买了一个骨灰盒,我问这个年轻女子有多大年龄,开票的人对我说:“反正比较年轻,我只顾收钱,没在意年龄。”这就是说我舅妈周玉英收到我舅舅骨灰盒的时候,没有付一分钱,她以为是公家出的,人都枪毙了,送一个盒子还不行吗。这个神秘的年轻女人是谁呢?是沈汇丽,还是那个上了大学的王月玲?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现在我要回到我的现实中来,我带着这些似是而非的材料回到了省城,书商姚遥对我大发恼火,他站在冬天稀薄的光线下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调查的材料根本不能用,郑天良只有两个女人,太少了,而且还没有赤裸裸的淫荡,简直是想让我赔本!”
我说:“郑天良只有两个女人,而且时间还很短,郑天良的意义不在于女人,而在于他的蜕变的历史背景与独特的政治经历。”
姚遥说:“我要那些有屁用呀,我告诉过你,我对腐败分子的背景不感兴趣,我只要他们像牲口一样地淫乱。”
我反击说:“姚经理,你不能不讲理,人家没有那么多女人,你非要我去编,我编不出来,捏造事实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姚遥说:“人都被枪毙了,负什么责任?你现在必须要在一个星期内按照贪官与女人的选题策划,加大书中淫乱的成份和内容,他跟那么多企业打交道,不搞三五十个女人,鬼才相信!”
我说:“姚经理,我告诉你吧,这个人是我舅舅,是我的亲戚,我不能血口喷我舅舅。”
姚遥笑了:“是你舅舅就更好办了,如果要是追查起来,给一点钱不就得了,自家人话总要好说一些。”
我说:“不行,我不干!”
姚遥说:“不干你就给我滚蛋。”
我终于将憋了一个冬天的怒火全都发泄了出来:“去你妈的,老子早就不想干这婊子的勾当了。”
说着我扬长而去,我听到了身后面的咆哮声像一头毙命前的猪。
走到大街上,我已经一无所有了,这个城市不属于我,投机书商的四万块钱稿费也不属于我,我该怎么对我妻子交待呢?
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回老家种地去,那里的土地平等地对待着每一个劳动的人们,种下了庄稼,就会收割起小麦水稻和棉花。我要经常去玄慧寺看看,然后看芸芸众生是如何活在悟能法师的手心里的。
如果我妻子不同意呢,还有儿子?我无法在这个世界投机,我只有回归土地,我想把我的儿子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农民。
我舅舅郑天良本来也是一个农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