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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也都空着了,一地纸,一地粉笔末,一地空空荡荡堆着灰。学校里,除了病人们的屋里还有他们用的东西外,别的啥儿也没了。灶房里除有吃的东西外,啥儿都没了。
都被分光了。
都被偷光了。
校院里的蓝球架,架还在,架上的木板却没了。空架竖着时,上边正好晾衣裳。根柱和跃进就领着她在学校里走,到日将西去时,他们空空地立在院中央。
跃进说:“想要了你把我坐的椅子搬回去。”
根柱说:“不行了就去找那狗丁辉,也许能要出一副棺材来。”
就去找我爹。
一伙儿人,都去找我爹。在我家大门口,像吵架一模样,嗡嗡一片儿,都说听说了爹在别的村庄卖棺材,卖的是热病人们的黑棺材。是政府照顾每个病人不要钱的黑棺材。爹只望着庄人不说话,让他们吵闹闹地说,说得每个人嘴上都有白沫了,根柱吼一声,“吵啥啊吵!”待静了下来后,贾根柱就拉着丁跃进,两个人站到人群最前边,说,“我俩是代表丁庄来跟你讨要棺材的,你只说你卖没卖过棺材吧。”
我爹说,“卖了呀。”
根柱说:“卖给了谁?”
我爹说:“谁要我就卖给谁。你们要了我也卖给你们呀。”
说着这样的话,爹就回家取出一个大的牛皮纸袋来,从那袋里取出了他的工作证。是他在县热病委员会当了副主任的工作证。取出了很多文件来,有县委、县政府的盖了印的红头大文件,还有市里和省里盖了印的红头大文件。省里的两份文件一份的标题是:《关于预防乡村热病即艾滋病传播扩散的紧急通知》,文件的后边盖的印是省委和省政府的大圆印。另一个的标题是:《关于低价照顾热病患者购买棺材落实安葬后事的通知》,文件后边盖的是省热病委员会的大圆印。市里和县里的,都是关于转发上级通知的通知,通知的后边盖的都是市里和县上热病委员会章。爹把那文件给根柱和跃进们看了看。看完了,爹就问他们:
“你们俩是丁庄热病委员会的主任吧?”
他们相互看了看,默认着。
爹便笑了笑:“我是县上热病委员会的副主任,专门负责全县卖给热病患者棺材和病号照顾的事。”
我爹说:“你们前一段从乡里领来的病人照顾款和每个病人的十斤大米、十斤面,都是我批给丁庄的,你们没见我在那批文上签的字?”
我爹说:“文件规定卖给病人的照顾棺每口不能低于二百块,可我是丁庄人,我私自当家你们谁要了,每口一百八十块。眼下你们谁要报上来,我明天就派人把棺材送进庄。”
日头已经西沉了。初春的落日中,有股暖香味,从田野的哪儿飘过来,在庄里街上淡淡着走,淡淡地散。爹问着贾根柱和丁跃进,看着门前一片的热病们,因为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和立在主席台上一模样。问着话,看着庄里人的脸,爹又大声说:
“其实这棺材不便宜,你们要自己做了也是这个价,要便宜我能不早些让你们买?”
我爹说:“我兄弟想买我就没让他买,木头都不干,用不了几天棺材缝宽得和指头一样粗。”说:“买这棺材还不如买棵树,自己想要啥样的棺材就做成啥样儿。”
我爹说:“都是同庄同邻的,用不着这样吹胡子瞪眼闹。要比谁厉害,你们是丁庄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我是县里热病委员会的负责人,你们说到底谁厉害?到底谁该听谁的?要是说到吵架和打架,我一个消息传到上边去,连上边的警察和公安都会来,可那样我丁辉还算是丁庄人了吗?我还是人吗?”
不再说啥了。
都没啥可说了。
也就都从我家门口撤着走,往学校里边走。落日已经沉得和一饼红铅样。红,也还重,从天上坠着往下落。从胡同口望出去,西边平原的边地上,烧着了一片儿火,似乎还有火的劈啪声,像烧了柏树林的着火声。
又一夜,睡了时,都睡了,学校像死了,连一点声息都没有。一白天,天晴得透过天能看到天外的天,深蓝色,不见底的悬着的蓝。可待夜深了,天却阴下来。沉沉的阴,如挖开墓里的潮阴样。学校里的静,井深似的静,连半空流云的声息都可听到的静。
都睡了。
爷睡了。
有人敲了窗。学校的铁门早就不锁了,根柱和跃进收走了门钥匙,那门也就不锁了。半夜总是有人进出着,门就不锁了。所以不用唤开那铁门,人就可以从外边进来直到爷的窗下敲。砰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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