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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见着新纪元的来临。中国将会有更多的道路和新的建筑物。这些都需要水泥。他发展得很顺利,很快地就成为西安的杰出青年才俊之一。
祖仁夫妇分房而睡。他走向冰箱,找他那瓶进口的“白马”威士忌。他太太不喝酒。她的舞姿很棒,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跳舞了。全西安市连一家高档的舞厅也没有;再加上很少有跳舞的机会。
冰箱常发生故障。停电或嗡嗡作响。一旦他放弃了,却又恢复原状。有时电线短路,西安竟没有一个人会修理。装船运回上海去修理又太贵了。今晚冰块总结不起来。所幸晚上凉快,他可以不加冰块。他喜欢在上床之前喝一杯威士忌苏打。他觉得自己好高贵,牺牲一切回到这里为故乡和祖国效命。不加冰块的威士忌!
“我能进来吗?”他敲敲妻子的房门。他拥有受西方教育人士的所有礼貌。地道的中国丈夫会直接走进去。他总是在太太上车前替她开车门,在街上他也走正确的一边。这是一种习惯,不过似乎没啥差别。香华并不觉得他真正尊重女性。开车门让妻子先上并不表示温柔,那种女人内心所渴望的温柔。香华发现!一个男人在国外留学多年,接受了全套的现代教育,然而他对女人的个性仍然不会有所改观。我们无权要求一个纽约大学的毕业生自动变成一个理想丈夫,穿西装、打领带很自然地会使男人脱离乡下人的粗里粗气。不过香华和许多时髦的人一样,总是对西方教育及出国旅游的好处抱着一种莫名、夸张的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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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邸(24)
“你去睡吧。我累了。”香华在卧房隔着门说。
“我只是想在上床之前和你谈谈,达令。”这句话是中文,“达令”却是英语。香华的英语会话还马马虎虎过得去。这个字眼怎么啦?它还是那个英语字眼。当祖仁追求她的时候,这个呢称听起来那么温柔、那么美妙——简直涨满了女人的心房;而现在,同样的字眼却变得发霉而枯燥,像走了调的音乐似的。
“你去睡吧。”香华一向对他很直率。说起话来像是结婚两三年的夫妻似的。
祖仁转身走开,觉得比往常更寂寞。
她已经脱下了衣服,放下结髻的长发。因为消瘦,肩胛骨很明显地突出。她的双颊很特别地晕着——并不是她抹上的厚厚胭脂,而充满了温馨。她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孔。婚姻对她而言,像是在吃烘了一半的面包似的,一头是松软的,另一边却是生粗的。她对自己的华服和首饰相当自傲。总是对着首饰仔细看个半天,才锁起来,衣服也是小心谨慎地挂在衣橱里。然后她换上饰着软毛的拖鞋,滑入丝被里。她的睡床镶有闪亮的铜柱。她熄灯后,看见丈夫卧室的门下透出一道白光。
那道细细的光线令她无法入睡。她还在为茶楼的枪声感到紧张呢,她听到丈夫在隔壁房里不停地踱着步,自己格格地笑了出来。“活该,要是他在茶楼行为不这么粗野,我会放他进来的。”
丈夫是否仍像从前那样爱着她呢?他似乎少不了她、需要她,而且让她过得舒适。但是任凭他娶哪个女子做合法的妻子,他都会需要她,让她过得很舒适。对祖仁而言,他学的是经济,虽然不懂得情调,不过却是个很好、很规矩的丈夫,和值得尊敬的公民。他们刚结识不久,她就发现自己嫁了一个相当乏味的男人,似乎他的脑袋只朝一个方向发展。他看不出妻子强烈感受的事情。他一心要建立个好家庭,他所谓的好家庭就是住一栋房子,让太太穿美丽的衣裳,客人来的时候做些像样的佳肴。然而他自己却从未在意美味的菜肴。连汤里是否有火腿味,他都吃不出来。这些他根本就不在乎。人的神经就像是底片,有些底片感光好,能捕捉一切色调、音调的细微差别。有些则粗劣简陋。他胃口很好,精力充沛。但是他就是无法欣赏遏云那轻快的旋律和美妙的音色。他听到的只是表达意思的噪声。那个唱大鼓的名伶说的某些话,都是华丽、冗长,故意虚张声势的废话——他感到很不耐烦,他向来对文学敬而远之,甚至还有些害怕。他也很纳闷为什么太太打开皮包,把钱施舍给那些在街头发抖的乞儿。他说过他不赞成乞讨,这会助长人们偷懒怠惰。大寒夜里,往往会有乞丐冻死在路旁。
扎稳根基、受人敬重,这是他私底下的理想。干净、进步和水泥则是他理想中的中国。“中国需要的是水泥,嘿,美国的水泥地都是那么的干净,躺在水泥地上都不会弄脏衣服哩。”他曾向太太说过一千遍。
她是在上海认识他的。那时候他刚从美国回来,带着那股受了西式教育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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