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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到一座院子,里面是砖房子。这家姓钱,男人是个绝了功名指望的童生,家里有些钱,近两百亩地,雇着长工,养着牛,是个乡里富户。
那个碘着肚子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院子门口,看到淡妆的张若华,他禁不住地堆出笑来迎接了,摸着她的手,讨好似地要拉她上台阶。
这个男人,张若华在岑家远远看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中年,现在近看,大约是五十都有了。他挺着一个肥肚子,细腿,但是脸上却少肉,是一副瘦脸,显出一点刻薄,两条淡得几乎消失的倒八字眉毛,眉毛间的褶皱可以夹苍蝇,眼睛的眼白总比黑的多,只是看她的时候,像是和蔼的样子。
这男人恰好像梭子,上下两头尖,只有中间的身子是肥硕的。
张若华想抽出手,但是想到岑三狗那一句:“好歹糊弄一点钱,大约也可以给她换个薄棺。”
一时又伤心,又唾弃岑三狗的无耻,只是想到那个据说只是匆匆地稻草席一裹,就被岑三狗埋了的女婴。她想:好歹……要有一副薄棺。
由此念头,她没有举动,只是任由这梭子老爷摸着手,上了台阶,进了院子。
一进了院子,就有一个脸圆圆地,偏偏身子瘦得厉害,像一枚圆头钉子似的老妇人迎上来了,她看起来大约也是四、五十岁,圆脸实在很和善,只是因年纪不小了的缘故,脸色有点青白色。她也笑着说:“哎呀,可真不得了。那乡里竟然有这么好看的。只是黄了点,需将养。”
只是她瘦得青筋都崩在上边的爪手,要来拉张若华的时候,这个男人就把她拉到一边,说:“你先去安排,夫人。”
原来这个就是钱家的正头娘子,钱孙氏。
大头圆钉子似的老妇人瞄了一眼张若华,笑着说:“好的。好的。”然后她就走开了,走开前嘱咐在她身后站着的一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英子,你先准备点吃的,再去烧壶开水。”
那个叫英子的小丫头,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旧袄子,比张若华小一两岁的样子。她生得是个杏仁脸,皮肤是小麦色的,脸色是年轻人的红润,牙齿也不烂,只是眉眼之间总是怯怯的,眉毛天然地修长,柳叶似的。
但是说是丫头婢女,她梳得头发又不太对。说是家里的女眷,她又太低怯了一点。
等钱孙氏一走开,钱老爷走过去,极亲密地摸着英子的手,说:“我出去的两天,苦了你了。”
英子少女的手,被他老手摸着,她缩了缩,似乎想抽回手,但到底只是低着头,说:“这是我应该做的。”看得出来英子对张若华很好奇,但她也不敢问,只是偷偷看了一眼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张若华,低眉怯眼地说:“我、我去烧水。”
钱老爷又搂了搂她的肩膀,这才肯放开了。
张若华来到钱家的第一天,被安排去与英子同住。
英子住在一个阴暗的偏房里。那偏房外面就是过道,窗前栽着一颗槐树。
钱老爷原本是不同意张若华住在那里的。这个曾表现得和英子亲密的老男人,竟说这个地方阴气太重,原不适合女人住,英子住住也就罢了,万一张若华日后肚里有了货色,住在这里就不好。
英子当时就在场,听着这样的话,她只是含着泪按太太的吩咐擦着桌子。张若华想:“这样的话。英子不也是女人吗?何以她住这里就罢了呢?”
钱孙氏则说:“不成。没有多余的屋子了。就这样。我使人砍掉那颗老槐树,槐树招阴积,砍了它,屋里就亮堂了。”她朝向张若华的肚子瞥了一眼,说:“何况,还没有定数咧。”
这梭子似地老童生觉得钱孙氏说得有道理,竟不敢违背了太太的话,就这样定下来了。
那偏房里除了一张榻,就只有一张木桌子,一展油灯,最稀奇的是一个木柜子,竟然雕着花。
还好这榻是个通铺的样子,够两人休息的。
英子还是不大敢同陌生的张若华说话,她涨红着脸,轻轻说:“你睡这。”
她抱着一卷被子过来,花纹一概没有,但这那是惯常睡干草堆棉絮的张若华没见识过的软和。后来,多说了几句话,熟悉以后,张若华才知道这是英子一直不怎么舍得睡的新被子。
这天晚上,油灯亮起来的时候,外面有人声音不大的叫着:“英子,英子,你开一开门呐。”那是钱老爷的声音。
英子正在油灯下做针线,听了这话,她红润的脸一变,把针线放在桌子上,抱起自己的被子,踌躇半天,似乎是以自己的经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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