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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萨送她回家的时候,她怨气冲天。她心里有股无名火,断定是费尔米纳搞了鬼,使她的诗不能中奖。阿里萨没有睬她。从发奖开始,他就心情沉郁,他很久没有见到费尔米纳了,那天晚上,他觉得她发生了深刻的变化:第一次一眼就看得出她是为人之母的人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新闻,他知道她的儿子早就上学了。不过,从年龄上看,过去还不太明显,而那天晚上,她的腰身粗了,走路有些气喘吁吁,念获奖名单时的声音也显得底气不足。
他想清理一下记忆,在萨拉·诺丽埃佳进厨房拾掇的时候又浏览了一遍灯谜的影集。他看了杂志的图片,在门洞里作为纪念品出售的发黄的明信片,仿佛是在回顾假想的自己的一生。到那时为止,他一直想当然地觉得,世界在变,风俗、时尚在变,一切都在变,就是她没有变。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意识到,生活在费尔米纳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而当他自己只顾守株待兔的时候,生活也在他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他从来没同任何人谈过费尔米纳,因为他知道,当他提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没法不使嘴唇失去血色。但这天晚上,他跟过去许多次一样,在浏览影集的时候,萨拉·诺丽埃佳心里突如其来地产生了一个能使热血变得冰凉的结论。
“她是个婊子。”她说。
她走过阿里萨的身边,看见一副费尔米纳在一次面具舞会上化装成黑豹的图片时,说了这样一句话。不用提任何人的名字,阿里萨就会知道她指的是谁。担心她揭出搅乱他的生活的老底来,阿里萨急忙进行了有分寸的辩护。他提醒她说,他只是拐了几个弯才认识费尔米纳的,他们从来没超出过点头招呼的界限,他对她的私生活一无所知,但他肯定说,她是个受人尊敬的女人,是白手起家,通过自己的努力而登上龙门的。
“通过和一个她所不爱的男人的利害关系的婚姻和施舍。”萨拉·诺丽埃佳截断了他的话,“这是当婊子的最下贱的做法。”
阿里萨的母亲为了安慰他的失恋,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虽然没有这样粗鲁,但说得同样斩钉截铁。阿里萨一阵慌乱,直透骨髓,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语言来反驳萨拉·诺丽埃佳的尖酸刻薄的话,直想绕开话题。但萨拉·诺丽埃佳怒气未消,不让他打岔。因为某种说不清道不白的直觉,她认定费尔米纳是阻挠她得奖的阴谋的罪魁祸首。这一点当然没有理由成立,因为她们互不相识,从来没见过面,而且就算费尔米纳了解竞赛的幕后情况,也无权作出授奖的决定。萨拉·诺丽埃佳不容置辩地说:“我们女人的感觉是很灵的。”说完就停止了争论。
从这时起,阿里萨就对她另眼相看了。对她来说,岁月也在流逝。她的丰腴的身体不知不觉地枯萎了,她的情欲在抽泣中姗姗来迟,她的眼皮也开始出现陈年痛苦的阴影。她已经是人老珠黄了。另外,因失败面怒火中烧,她没有留意喝下多少杯白兰地。她已经不是五年前那天晚上的模样了。两人正在吃椰油炒饭,她试图细算那首两人合作但后来没有中选的诗到底谁写了几行,以便一旦知道获奖,两人该各分几片金兰花的花瓣。做这种无聊的游戏对他们来说已不是第一次了,但阿里萨却利用这个机会去舔刚裂开的伤口,他们在这场鸡毛蒜皮的争论中纠缠不休,各自爱情的五年来的积怨终于解决了。
差十分十二点的时候,萨拉·诺丽埃佳爬到椅子上去给挂钟上弦,把闹铃对好了。也许她是想无声地告诉他,他该走了。阿里萨觉得,他必须赶紧把这种没有爱情的关系一刀两断,他在伺机采取主动,这是他一贯的做法。他祈求上帝:让萨拉·诺丽埃佳请他躺到床上去,对他说别走吧,我们中间的一切误会都已经烟消云散了,等上完弦以后,她就会请他去坐在她身边。可是,她却离得远远的,在会客用的椅子上坐下了。阿里萨把被白兰地浸湿了的食指伸出去,让她吮,往常他总爱这么做。这次她躲开了。
“现在不。”她说,“我在等一个人。”
自从被费尔米纳拒绝以后,阿里萨就学乖了,使总是使自己处在作最后决定的主动地位。如果是在不那么痛苦的情况下,他肯定会去纠缠萨拉·诺丽埃佳,确信会和她到床上去搂抱打滚,度过那个夜晚,因为他相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