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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似是而非的乱世民国,周府的许多传统习俗还保留着。大年三十的上午,阖府主仆都要到场。正堂里的朱红色高脚条案上,高高低低地摆了乌压压数十个牌位,下面矮一些的条案上陈放着香炉等物,供桌上摆满了茶酒饭菜等一系列祭品,还有数不清的杯碟碗筷,点烛、烧香、焚纸之后,周先生周太太率先上前跪拜,然后是林晓,再后面是家中众仆。
林晓不知道,作为“表小姐”,她来参加新年祭祖,是不是合规矩、是不是有必要,但她知道,参加这种家族性的活动对她没有坏处。她也是今天早饭之后才接到周太太通知,礼服是来不及做了,周太太只是告知了她祭祖的流程,叩拜的规矩等等,说这些的时候,周太太的神情有些莫测,似喜还悲,似悲又喜。
新的一年,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日子好过多了。周先生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她,眼光里不再那么冰冷审视了,翠玉也不怎么话里藏针了,周太太情绪好了很多。她乐于见到这种变化,虽然她不明所以。
周家的亲戚朋友很少,正月里,周家夫妇出去拜年的次数寥寥无几。周府有规矩,任何人无必要之事皆不能出府。林晓再想出去玩,也不会去向周太太求告,更不会偷偷跑出去,她是知道好歹的人。
被拘在家里,完全不能出门,也没有大不了的,宅在家里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也很是快活。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听青丫讲,城里特别热闹,各式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扎堆进了城,说得林晓嘴馋又眼馋,不由更加疑惑周家的人为什么不能轻易出门。
吃完了元宵,林晓受宠若惊地站起来听周先生训话,天地良心,这是周先生第一次和她说话。他告诉林晓,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一味地傻吃傻玩儿,也该学一学为人处世、立身保身的道理。周太太听了丈夫的话,表示会给她请个好的女工师傅,让她从小开始练起。
周先生是公认的学界耆宿,不缺钱、不缺名望,开个学堂,教书育人,图得是个乐趣。为人师者,免不了都有一个夙愿,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此孔子所云君子第三乐也。对于林晓,周先生既期盼,又忐忑,打算先看一看林晓的资质水平。
要说林晓,在现代也勉强算是个才女。在出身名门的姥姥的影响下,读的第一本儿童读物是西游记,然后看了不少古典名著,酷爱各类古典游记话本,经史子集她之类根本看不懂,也没人要求她看,到了后来,只要涉及封建制度用来给世人洗脑的东西,她一概避而远之。
所以周先生问她会不会背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的这些启蒙读物时,林晓尝试着念了念现代人耳熟能详的前几句,后面再憋不出一个字来,十分羞惭忐忑地低下了头。
周先生看着她的窘样儿,轻轻地拍拍她的脑袋,从身后的颜色暗沉的巨大书架的左下第一格里,小心翼翼地拽出一本书来,递给林晓,让她试着念一念。林晓接过书来,见是一本蓝皮的线装书,有些磨损,但并无折痕,看得出来持书者十分爱护;封面上书:三字经。
繁体字再加上不认识的字,林晓磕磕巴巴地念了半个多小时。除了指点她不认识的字,周先生并不打断,只是用那种淡淡的隐约是温和鼓励的眼神看她,林晓觉得鼻酸,心中却一片温暖,险些掉下泪来。待念完“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她忐忑地低下了头。
林晓是知道自己的斤两的,她前世天资聪颖,又有一副好记忆,诗词短文读上一两遍,便能背诵,隔断时间再读一次,就再不会忘;长篇巨制如《三国》、《红楼》者读上一遍,就能讲出大概,至于三四遍时,几乎就能背下来。
然而这只是针对她喜爱的东西,若不爱的,是看也不会看上一眼的,若遇不能逃避的情况,也不过读上两遍姑且记住罢了,中考时的数学便是托了这份好记忆的福,要不然大概只能上个二三流的大学了。如今在这里读着《三字经》,虽然里面都是很浅显的东西,解释出来十分简单,可是林晓因为太多字不认识,读都读不畅顺,就觉得大概十分深奥了。
周先生面上风淡云轻,其实心中颇为惊喜。原本看这小丫头连基本的启蒙读物都不太知道,以为她还未学过什么,这时,见书中大部分字都认识,读起来也勉强通顺,便庆幸不必再从一二三、天地人开始教起了,因为经验证明,他自己并不擅长教导幼童,又不想把为这个唯一孩儿启蒙的重任假手他人。
当下周先生便喜滋滋地抱起她,一边指出生字的音义,一遍粗浅地解释了通篇要义。站在书房窗外的周太太看着房内的一大一小,强抑着心中的欢喜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