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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墨盒洗干净,用父亲丧礼后摘下的自帐白布层层包好,交给母亲,她不解地看我。
“把它跟黑金条放在一块儿吧!爷爷留下的墨,爸爸舍不得用;爸爸留下的墨盒,我又何必用呢?”
有些东西,似乎是当然应该跟着它的主人去的,它属于上一代,能使下一代,有所感动,却无法进入下一代的生活。
我又回到了磨墨的日子,而且渐渐开始喜欢那种“墨与砚若相恋恋”的感觉,一块平凡的石头,一块黑黑的墨条,当注上水,轻轻磨几下,居然就能产生淡淡的幽香和纯纯的墨汁。它不像瓶装墨汁那么浓,却比墨汁来得细腻;它容易晕散,但晕散得均匀而优美。尤其是在学国画之后,更知道了墨有“干、湿、浓、淡、黑、白”五韵,又有焦墨、宿墨、埃墨,乃至松烟、油烟的不同。
那时我用的是一块日本制的吴竹墨,通体包着金,仿佛一块真的金条。
我花了好几次赚得的稿费买下它,却发现它是那么难磨,画小小一张图,单单磨墨,就得耗上10多分钟。
但是我一直把吴竹墨用到无法再抓得住,才收进柜子,因为尽管难用,它却是我所用过的最贵的墨,使我想像自己也是昂然的一介书生,如同父亲口中的祖父一般,用那上好的李廷轩墨,飒飒几笔,就成为众家争求的墨宝。
每一次看到古画,我都会想,不知道这画家用的是什么墨。如果在裱画店里,我甚至会贴近那些作品,细细地嗅一下墨的味道,并注意墨沛中是不是有那金玉之屑。
“有金有玉,这么多年也早掉了!”裱画店的老师傅说:“只有墨最实在,几千年几百年都不变,有时候纸绢黄得不成样子,那墨迹可还是清晰不改。所以墨不必多么贵,只要细致、不掉灰就成了!”
从高中历史课本里,我也确实读到“由甲骨文的朱书、墨书痕迹,可知中麋的墨去磨,就不臭了!”我说。
我把墨盒洗干净,用父亲丧礼后摘下的自帐白布层层包好,交给母亲,她不解地看我。
“把它跟黑金条放在一块儿吧!爷爷留下的墨,爸爸舍不得用;爸爸留下的墨盒,我又何必用呢y国在殷商已经有了笔墨的发明”。算来几千年,那龟甲兽骨上的笔痕,不还是清晰得一如昨天书写的吗?
由于好奇,我特别找到做墨的地方,没想到那竟然如同火场废墟一般,四处都是焦灰。在一间低矮的瓦房里,看见盏盏灯火,于黑暗中跳动,每一个火苗上,都有着一个半圆的钵,收集下面窜升的油烟。另一处破了顶的棚子里;几个工人则在锤打和了胶的烟墨。
我没有看到如父亲所说的珊瑚末、珍珠粉和玉屑,墨对我不再那么神秘,我却对墨多了一分敬佩,觉得它很伟大,伟大得平凡,从最平凡的地方发生,成为最长久的存在。
我也渐渐了解,这么平凡的东西,是人人都可以发现,也可以制造的,譬如画黑蝴蝶,为了表现那不反光的黑翼,史就曾经用白瓷碟,放在烛火上,收集烛烟来当墨用。譬如西方人用的脸汁,常叫印度墨,可知印度人也很早就使用了墨。
既然烧东西会产生墨烟,当然任何懂得用火的民族,也就都可能用那黑灰来作画,写字,那黑灰也就是墨。
可是为什么只有在中国,墨才能被发扬光大,且在那水墨的无边韵趣中,表达出深入的情思?
有一天在研墨时,我顿悟了其中的道理:
因为我们的祖先没有制成墨汁来使用,而是将那烟灰做成墨丸、墨锭、墨条,每次使用,每次研磨,取那砚池中的水,和以墨牛,来耕砚田。
于是“试之砚则苍然有光,映于日则云霞交起”,那每一次墨和水的遭遇,便成为一种风云际会,与濡水蘸墨的毫翰,构成了许多机缘。
他们不像用钢笔蘸浓墨汁,只是单一的表现,而是不断地交融、不断地交织,不断在偶然的飞白、渗漉、晕浸与泼洒间,创造出一种永不重复,永不雷同的结局。
小时候父亲说的神妙故事犹在耳边,那压箱底的黑金条却随着一场大火而成为灰烬的一部分,说实在的,我几乎没能真切地看清楚李廷轩墨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家中曾有祖父留下的好几条传家宝。
传家的李廷轩墨原是不准用的;不用的墨又何必生为墨,它的存在与不存在,也就于我甚至这世界没有太大的关系。不过我喜欢父亲珠粉、玉屑。麋香、珊瑚末的描述,也欣赏祷画店师傅对那珠玉的否定,因为墨之为墨,正如我之为我,本元需那许多精巧的妆扮。而若没了那许多附会夸大的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