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2/4 页)
山,久已将官场习气,一概扫除,是以达官过访,亦必于十里外屏去驺从。某官排道上山,为先生所憎恶”。虽说这后人的马屁功夫实在不怎么样,这么大的官架子摆在那里,居然又有脸说“久已将官场习气,一概扫除“,但从这一事件可以得知,袁当时的权势与骄矜之气已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随园食事及其他(5)
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们不妨再举出一个例子来,也许同样能帮助我们加深对上述这一点的印象。这事还是发生在他刚辞职不久的时候。某一天──据袁自述──他从与江宁县同属南京府管辖的上元县衙门干事回来,半路上看见一个因赌钱被衙役押解着去县堂的年轻理发匠,因小伙子长得很帅,“嫣然少年,饶有姿媚”。一下子把这方面的爱好可以做郑桥板老师的袁吸引住了,当场以自己头发长了要理的借口,让上元县知县李竹溪立刻派人把这小帅哥送到他的随园里来。后来人到了以后,亲热之际贴身一看,才发觉这人脸上有麻子不说,长得也不是经得起细看的那种,至少比他喜欢的刘荔裳、金凤、桂官等差了不止一个等级。一下子变得大失所望、兴趣全无,只好又让上元县马上派人来将此人领回。这件事的详细经过记录在《小仓山房尺牍》卷二《令上元县李竹溪释枷犯》的前后两通书札里。以一个退职县官的身份,可以将一个现职县官随心所欲地驱役差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样的政治事实确实让人触目惊心。
多年以前当袁枚断然做出辞官这一决定,包括他上司好友在内有很多人都感到不大好理解。连他一次次地在信里解释原因、为自己声辩时所说的“苦吾身以为吾民,吾心甘耳,今之昧宵昏而犯霜露者,不过台参耳,迎送耳,为大官作奴耳”这样的话,自然也被人看成是矫情、不过他明朝的本家袁中郎辞职时那些理由的翻版,当初甚至还有人认为他的所谓淡出官场只是以退为进、玩个把戏、以满足自己更大的胃口而已,现在事情过去已经多年,回过头来看看,即使再苛刻的人,相信也会同意他当时讲的应该全是真话吧?事实上像袁这样既自重身份,脑子又能转得比电脑快的人,怎样不断地根据时势变化调整自己的人生策略,对他来说可能是比诗艺更值得关心的事情,这一点我甚至可以担保。田野麦穗叶尖的露珠和它底下的汗水,在诗人眼里从来就是两个互不相干的概念。而让一个文学的皇帝同时又是官场上的风尘俗吏,确实是件相当难堪、简直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文学是什么?文学就是在你对这个世界感觉不如意时,可以通过纸和笔自己另外创造一个出来。这个道理应该并不艰深,虽然真正懂的人还是很少,而袁枚不过是其中比较幸运的一位罢了。如果谁愿意空下来时读一读现存《小仓山房尺牍》里那些指点江山、结交天下的信件,以及字里行间不经意流露出的疆臣议政、内阁办公的那种口气,就会深切地感受到,这里二十年前杭州三家村秀才的儿子,这个十年前南京普普通通的七品知县官,这个现在有资格跟朝廷重臣、文坛领袖、商界巨贾称兄道弟、光每年收受礼金财物折合的数额、就要超过他当官时年俸入好几十倍的人,他完全有足够的资本和理由为自己当初的英明决策得意非凡。
袁枚开辟的道路对后世的深远影响,可以说怎么形容都不过分。虽然在他以前早已有人在前赴后继地尝试着这么玩,但他却是其中的集大成者,没有人比他玩得更好。即使纯粹从市场经济和政治学的角度进行观察,也不能不承认,他为自己设计的一切是那样的完美无缺,令人叹为观止。仅仅只用了几年时间,随园雅致的上山小道仿佛就已成为一根神奇的政治魔杖,点击并展示出十八世纪中叶中国官场复杂而污秽的一面。我们可以看到以此为中心逐渐形成的那张庞大、复杂的人事网络──并且还在继续不断地补充和扩大之中──通过同年、座师、老乡、同僚、学生、弟子等各种社会人情关系。当然,把风度翩翩的诗人袁枚比做蜘蛛,显然有失恭敬,但事实上他是这张网的主要设计者与操作者。其中既囊括了像树斋相国,阿广庭公相,豫亲王,乾隆私生子福康安这样显赫的皇亲国戚与当朝*,也有各据要职的地方政要与文坛名公。这些人天南海北牵扯到一起的理由虽说不尽相同,但至少有一点应该可以肯定,那就是各有所图,各取所需。是的,他们需要他,而他也许更需要他们──出于彼此间的虚荣和公开或隐匿的利益。更有意思的是,作为某种恰到好处的藉口和障眼物,一个文学的美丽光环始终在头顶堂而皇之照耀他们。。 最好的txt下载网
随园食事及其他(6)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