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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底下牢房规矩各不一样,但进门先打一顿绝对共通,这叫“服水土”。但小县城碰到大案奇案,尤其是也许会牵涉到政斗之类的要案,一开始都会谨慎一些。一是怕犯人被打出事后不好跟上面交代;二是这类人往往也摸不清他们的道行深浅,万一有咸鱼翻身的,报复起来也绝非小狱官可以承受。既是十三衙门的案子,漳州监狱一时拿不稳深浅,林山石这顿打倒是省下了。
一行人把他押到一个叫乙监区第五仓的地方。一路上,犯人只能走在一条黄色的小线内。那脏脏的透着臭气的囚衣,混着头发渣的脑袋,还有沉重的手铐脚链,都让林山石很不习惯。林山石转头问一位一直押着他的捕快道:“这个兄弟,你是跟赵捕头来我家喝过茶的吧?你说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马捕快有些生气道:“不知道,你别想这么多屁事了。我们这样的人只负责带你们过来,为了抓你,我都好几天没回去陪婆姨了,你说我倒霉不倒霉。林山石啊,既然来这了,就认命吧,当是修身养性。”
林山石心道放屁,有在这大牢里修身养性的吗?嘴巴里还是谦卑地道了句:“多谢。”
第五仓大门徐徐打开时,狱卒对接人的牢头喝了一句:“石猛子。这是大案子,你们碰不起。规矩免了,守着他别让他自杀。”然后悄悄对林山石道:“在这里听话点,赵捕头打过招呼,没大事。这几两银子拿着,自己看着打点。”
石猛子点头哈腰地把林山石领了进去。
林山石进门一看,窄窄的房子里,睡了四十多号人,齐刷刷地用兴奋的眼神望着自己,宛若自己就是一块肥肉。牢头道:“妈的,这货是个角。不能碰,都睡吧,林山石,你睡在地上中间。”这群人马上失望地都躺下了。
林山石躺在两个陌生男人中间,男人身上发出一股子汗臭,心里很不爽。而且地方太窄只能侧着,像是一块咸鱼,他无限地怀念自己家的床,还有床上的人。同时他涌起了一些很奇怪的念头,既为自己没有被打感到庆幸,又隐约地感到有些不爽。本来还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像好汉一样熬得住监狱折磨的,结果老天开了这个玩笑,又没有开得彻底。没挨过打的坐牢不叫坐牢,可是看了看这窄窄的房子,这不是坐牢又是在干什么?
他仰头望去,四周都是墙,墙顶都是被青砖砌得几乎无缝,有数丈之高。只在墙上有个小孔方便狱卒随时巡逻监视。所谓的越狱,至少在盛世里,完全就是没坐过牢的说书先生的想象。
牢头道:“喂,新兵。我是头铺石月国,也可以叫石大猛子。你是干什么营生的?进来都不用挨打,是有银子打点,还是犯了该死的案子。说说看,你犯了什么事啊?”
林山石赔笑道:“我也不知道啊,小哥。我是冤枉的。”
全仓没睡着的十来号人都笑了,石月国道:“在这里就别说这两个字了,进这里的一半都说自己是冤枉的。说说怎么进来的吧?”
林山石道:“说是参加了一个帮会,叫天地会。但我真的什么都没干,只签了个名。”
有人道:“这也被抓?”
另一人道:“这没啥事,也就三年吧。”
一个清瘦老者咳着嗽道:“三年,你们太简单了,既然签个名就进来了,说明这个帮会一定很大很让朝廷害怕。我估摸着跟白莲教一样,反对清朝的皇帝,这是死罪啊!”
一个手脚都被铁链捆着,手链和脚链之间还用一根铁棍接在一起的重犯,唤做李癞子的哈哈笑道:“清朝就他妈的该反。不就是砍头吗?我们不怕,圣教主的法身会驾着白色莲花过来接我升天。我们白莲教人都是弥勒佛弟子。我现在就想快点走了。先走一步,先走一步啊!”
林山石忐忑起来:“什么都没干就是死罪?”
老者笑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其心可诛’吗?我家乡那有个书生写了一首诗,结果全家男丁被斩,女的全部卖去了娼寮。还有一个小工,帮人印刷一本史书,结果被发现里面有个年号用的不是顺治爷的年号,就被流放去盛京了这样的事太多。对当权之人来说,最危险的不是什么杀人放火,而是有人要抢他的东西,哪怕是他觉得你有抢他东西的可能,你都是危险人物。哎,你还是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石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