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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厚蹲在脚地上抽了一会烟,思量了大半天,然后又对少安妈说:“你说得对,也不
对。人常说,一娘生九种,更不要说那女娃娃虽然和贺凤英是同一户族,但不知隔了多少
辈,怎能就一个样呢?我看还是让少安跑一趟,叫他亲自见见面,看倒究怎样。行了当然
好,不行了拉倒,又贴赔不了什么!”
少安妈又觉得老汉的话有道理了。是呀,怎能凭空就说那女娃娃和贺凤英一个样呢?话
再说回来,自家这光景,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个不要财礼的人家,不敢轻易错过机会。她马上
支持老汉的意见,同意让少安到山西相亲去。
当天中午吃完饭,孙玉厚老汉就把这件事给少安摊开说了……
少安听父亲说了这件事后,脑子里面先反应不过来。
他就要正式相亲去?那就是说,他要娶个媳妇回来?从此就要和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
生孩子?他也将要有孩子了?自己不久前也还是个孩子啊……但少安内心开始翻腾了。他想
这件事迟早总会发生的。他的年龄的确不小了。村里和他同龄的人,已经媳妇娃娃都有了;
看见人家小两口子一块亲亲热热,自己心里就忍不住毛乱半天。
可是,他立刻就想到了润叶。尽管他对她早已死了心,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和她
结合的可能性,但一旦他自己要找另外一个女人的时候,他就以无比痛苦的心情又想到了润
叶。他伤心地认识到,他是多么地热爱和留恋她。是的,他和她的感情本来就象苹果树上完
整的一枝,在那上面可以结出同样美丽的、红脸蛋似的苹果来;现在却要把自己的那一部分
从上面剪下来,嫁接到另一棵不相同的树上——天知道那会结出什么样的果实来。生活的大
剪刀是多么的无情,它要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对每一个人的命运进行剪裁!
一切都毫无办法。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只好听命于生活的裁决。这不是宿命,而是无
法超越客观条件。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合理的和美好的都能按照自己的愿望存在或者实
现。
孙少安最后一次审视了他和润叶的关系,结果结论和开始时的认识完全是一样的。其实
还有必要再考虑他们之间结合的可能性吗?一切都明摆着,就象金家湾和田家圪崂隔着一条
东拉河一样明确。但是,这不由人啊!再强大的理智力量也无法象锁子锁门一样锁住感情的
翅膀!
几天以来,孙少安心神不宁,目光恍惚,说话常常前言不搭后语。他已经答应父母亲去
山西相亲,但却迟迟没有动身。
这天下午,父亲又一次催促他上路。母亲已经用半升白面给他烙好了几张饼,让他在路
上当干粮吃。唉,不动身看来不行了。他只好对父亲说,他明天就起身去柳林。
说完这话后,他就去找了副队长田福高,说他要出几天门,让福高把队里的事领料好,
主要不敢误了锄地。虽然天旱得快把庄稼晒死了,但该做的活路一点也不能少;俗话说,锄
头下面有雨,多锄一遍地就大不一样啊!
安排完队里的事以后,天已经接近黄昏。少安感到自己心潮澎湃,无法平静,就一个人
淌过东拉河,穿过庙坪一片绿莹莹的枣树林,然后沿着梯田中间的小路,爬上了庙坪山。
他站在山顶上,望着县城的方向,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胸口。他面对黄昏中连绵不断的群
山,热泪在脸颊上刷刷地流淌着。原谅我吧,润叶!我将要远足他乡,去寻找一个陌生的姑
娘。别了,我亲爱的人……
第二十五章
自从春天进入县高中以来,孙少平已经在这里度过很长一段日子了。在这段时间里,他
经历了贫困、饥饿和孤独的折磨;经历了初恋的煎熬和失恋后的更大煎熬——当这幕小小的
青春悲剧结束以后,他内心中感情的河流反而趋向于平静,而思想和理智的成分却增多了。
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成熟了。不,从一切方面说,他仍然是一个没有成长起来的青年。
从学校组织文艺宣传队下乡演出,到他和田晓霞去黄原地区参加了革命故事调讲会以
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