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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仿的。”采蘩又说一遍,然后睁大眼,“你仿的?看来又失败了呢。”幸灾乐祸。
乌睿双手拍上桌,俯身凑纸面近看,“怎么看出来的?明明一模一样了。”
“看起来很像,却还是有明显差别的。水印过于浮面,龙纹有刻意模仿的痕迹,很不自然。不过三迭重影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也十分佩服。”乌睿的马车上别的没有,纸墨笔砚随处可取,采蘩在另外半张桌上铺了白纸,提笔居然一气画出一条龙来,而且可谓传神。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她能画。书画不分家,她老爹对她那么严格,不会放任她不学。她学了,就像书法一样,被迫的,但学得很好。
乌睿看了之后目光深沉,说道,“不愧是孟氏之后。”
采蘩对自己的身世很淡然,也不奇怪他已经知道,只是又取一张纸画了龙,问乌睿,“以你看,这两条龙有何不同?”
“第一张是你自己的画风,以线条强弱深浅突出动态,而第二张是仿照帝王书上的龙纹,描画修正,笔法细而重复,僵硬得很。”乌睿同样懂书画。
“你仿造的帝王书怪异处就在于此,刻意遵照原版,反复在一条线上推改靠近,有僵硬感。原版之龙是匠人一气呵成的,有不尽人意之处,却很自然,不能视为缺陷。到了你这儿,不尽人意就成愚笨了,像生手。”采蘩接着道,“纸是千家万户的常用品,但每个匠人造出来的纸都是他们独有的。同样的制法,不同的人来造,纸也不同。所谓仿,不是外观上的一模一样。”
“那么,仿是什么意思呢?”乌睿虽问,却不以为然。
“仿的是神髓。”采蘩道。
乌睿撇嘴,“神髓?你以为是字画吗?纸根本没有神髓,本料可能还有精气,但经过浸泡舂捣,完全变成死物,任匠人制成他们需要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们的手才能赋予纸张的不同用处。巧手出贵纸,拙手出贱纸。”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采蘩和乌睿从左恒学基本功,但今天,两人对纸的理解全然不同。
…
今天第一更。
第410章 没有秘密
乌睿与自己理解上的偏差,采蘩也懒得指出来,只问他要真的帝王书,“想我造帝王书,看你造的没意义,会越造越不像。还有——”她摸出他仿自己的蚕茧来,点火烧了,“同样,这种仿法永远成不了真。”
乌睿冷凝了双眼,“所以你的左伯纸也不是真的。而且照你的道理,只有创者所造才是真的,流传百年的桑茧,侧理,银霜就都是仿的了。你觉得说得通吗?”
采蘩淡淡笑着,“说不通。”
乌睿满意了,拿出另一卷纸来,“要是心里不服,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神髓?哼!”
采蘩对乌睿的哼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因为她的全副心神已经在那卷真正的帝王书上。那是杰作!她看过的所有纸中最出色的制造,堪称珍宝。它远远凌驾于其他纸张之上,荟集匠者学者书者画者一体,不再是承载,字墨反成了陪衬。听说南陈皇帝们重视造纸,由此可见一斑。只有把纸匠当宝,才能让他们发挥极致。
不过,采蘩的心境也因此有了些变化。她在找准了造纸这条路之后,虽然不像乌睿那样追逐传世流芳,但她内心深处也有这样的想法。自己的名字因纸而流传下去,即便是女子,却能被人纪念称颂,那么重生就不是徒然的。然而,制造帝王书的纸匠没有留名。再想,很多流传至今的名纸,当初的创造者是谁已经随历史变得模糊不清。纸名千载,人名消逝,可是他们的智慧和心血随这些名纸代代相传。人们夸赞纸的时候,名姓模糊的他们被统称为大匠,其实也受到了尊敬和怀念。
纸,是伟大的创造。也是集体纸匠的结晶。
不知不觉间,这张传世帝王书引领采蘩迈向了另一个全新的阶段,她之后所造出来的纸更令乌睿望尘莫及。
匠工造物,在于心。所造之物,如一面心镜,忠实无比。
乌睿一睡就是大半日,醒来看到采蘩在写字,随马车前行而拍进来的阳光成了金红,便道,“你该回五公子的车上去了。”
采蘩搁了笔。拾起纸边让乌睿瞧,“我写了一些帝王书可能的用料来,你瞧瞧差不多的话。明天我就开始准备了。”
乌睿心中很诧异,禁不住问道,“你给我看,不怕我偷借?”真正的造纸技艺是口述相传的,书中有只字片语也只是皮毛。就好象他自己。仿帝王书没有九成把握,也有七八成了,但根本不可能把用料告诉采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