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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凶恶,她们拉不到客,受饿、受笞,俱不可知。
出了茶馆,离了酒肆,一路上大家都多多索索,眼睛还不时地流连,盼望能有人问一句、看一眼,她们就好蛇缠老鼠似地缠上去。街边偶有行人,也多知道她们的身份,匆匆地躲避瘟疫一样避开。
至于跑,更不敢想。到处是人贩子,跑了,也没有出路。何况这些女子沿街觑着,那些街巷的暗处,都不时有人的影子――那是“保护”她们的人。
此时,月光清清地照下来,
她们满身疲惫,满脸凄惶,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
一路默默无语地行至蜈蚣荡口,眼见得蜈蚣荡灯火通明,她们越发惆怅,这二三十人里有人已经开始一边哽咽一边骂骂咧咧。
忽然,最小的那一个,年纪大约有十六、七岁,白粉下的脸蜡黄蜡黄,方脸、厚嘴唇、瘦干干身子,只有一双眼睛生的好看妩媚一些,人家都叫她“黄脸”。
黄脸低低喊道:“有人!”她指着蜈蚣荡一片最冷清的屋舍,那里灯火黯淡,一片漆黑,是她们这众姊妹的居处。隐隐绰绰,好像看见有一个人影瘫倒在墙角的隐蔽处。
女人们面面相觑,黄脸视力最清楚,说:“好像……好像是个女人。”
一群人里面有几个最大胆的决定去看看。
包括黄脸在内的五六个人,就走近一看,果然是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瘦骨嶙峋,跟花子似地。头发脏成一缕一缕,皮肤黑而有茧,脸上身上都是血迹,在黑乎乎的夜里,根本看不清长相。她昏昏沉沉、嘴里胡乱嘟囔,人事不知。
看清这女人的虚弱,其中一个比较谨慎的大姐蹲下去,在这个女人身上掏了掏,说:“反正不是良民。没有路引和别的证明,一枚铜板也摸不到。八成不是个逃奴,就是乞丐、流民。”她望了望姐妹们才凄凉地慢慢说:“也可能是个不中用了的‘邻居’。〃
蜈蚣荡里的女人,多半是没有正经身份了的,出去了,也找不到什么活路。经常就有“不中用了”的女人被鸨母命人丢到巷子外边,任其死生。
她说话的时候,屋舍里面大概是听到了一些动静,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怒骂,假母似乎因为没有客人,气得厉害。这群浓妆艳抹的女人,摸摸自己手臂或者腿上的鞭痕,又看看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似乎看到自己将来的命运,不由一个个低头垂泪。
一个不知来路的人,或许就放置不管罢。说不定明天清晨,她就消失不见了。在蜈蚣荡里,就这样消失了的女人不计其数。
活着消失,或许是被人牙子带走了,估量姿色,典到黑市。或许是被拍花子的乞丐拐走,去给团头做牛马。
也或许……反正没有好的结果。
死,也并不稀奇。这样因为病饿而横死街头的乞儿流民多的是,很快就会有巡夜者把这些尸首集中到城外的义庄去,胡乱埋在乱葬岗里。
和她们这些人的命运,何其相似。
黄脸蹲下来,听到这个昏昏沉沉的女人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姆妈给你吃的……撑着……撑着……姆妈给你吃的。”口音似乎是南细城北边的祈山人。祈山旱得最厉害,前几个月几波流民,都是祈山的难民。
黄脸霎时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由大忪道:“众姊妹……俺……俺”她回头哀求地看着姊妹们。
姊妹们知道黄脸的身世,她也是因为祈山大旱,被爹妈所卖,才流落于此。
她们听到这话,也纷纷想到自家的身世,也半是哀怜半是自伤,不由都动了恻隐之心。年纪大一点的杨姐走上来,一语定乾坤:“我们虽然贱得很,但也都是人。见死不救,不是人干的事。”
“这娘子似乎是烧着,黄脸,你院子里有空余,干净一点,妈妈也去的少。姐妹们给你打掩护,避开那些‘眼睛’,叫这娘子暂且住在你房间后边的那小屋子里面。”
黄脸微微高兴地唉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51章 人间路之娼门妇(一)
蜈蚣荡西南角落这一片低矮阴暗的屋舍叫做玉顺堂,是整日那些贩夫走卒往来的低等地方。又叫“鸟窝子”。
一条条狭窄的走道进去,一扇扇木门开在墙上,帘布垂下来,一个个鸽笼似的小屋子。行人经过那些倚着门巴巴望着的麻木苍白的女人时,一股辛辣、呛鼻的劣质脂粉味就在空气里盘旋。
当然,与这些劣质的住处不同的,还有尽头的那些干净的好院子。小崔就住这好院子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