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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得差不多时,徐妙文坐在一旁低头拼命数钱,他生平头一次收到这么多铜板,简直数得要晕了,最后报给裴渠一个数字,裴渠却直截了当回说:“不对,算错了,多点了十一个。”
徐妙文不信邪,低头又重新数了一遍果然错了。他吃了个瘪,不大高兴地坐着看人来人往。
这时已近黄昏,秋风习习斜阳暖,筐中果子也将要卖完,集市上人来人往谈笑声吆喝声仍旧不减,这一份人间热闹再寻常不过。徐妙文支颐坐在席子上,看得有些着迷,裴渠看着也若有所思。
他忽道:“云起啊,这阵子发生这么多事,好像天都要塌了,觉得什么都阴沉沉的压着人喘不过气。但这会儿看看他们,却又觉得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真像是大梦一场呐。”
裴渠唇角微微弯起弧度来,侧脸在夕阳下分外平静,这平静中却又缓慢腾起一些轻松的意味,他淡淡地说:“妙文兄,谢谢你。”
徐妙文知道他想通了,遂霍地站起来:“不浪费时间了,闭市之前赶紧去将嫁衣取来,我今日没带鱼袋没法搞特权的!”他拎着沉重的钱袋子:“虽然远远不够,但我暂先借你好啦。”
裴渠低头收拾了竹筐,将空筐悉数搬上了牛车,两人这才往衣行去。
衣行也快要闭门,伙计看到那一大袋子铜板简直要哭,一个个数过来耗费了很长时间,等结清楚,闭市的街鼓声已咚咚咚急促响起来。
衣行娘子急忙忙将做好的嫁衣取了来,按规矩得让客人检查有无错漏方能取走。
对着堂前如丹夕阳,大红嫁衣一点点铺开,鲜艳得几乎令人迷醉。金光中有细碎难辨的尘埃缓缓浮动,街鼓声都慢了下来。
☆、第75章 七五如此
抛开裴渠的反应不说;就连站在一旁看嫁衣的徐妙文这时也有些许恍惚感。
他与发妻成婚时都还十分年轻,皆是彼此不知珍惜的年纪,只因为家世年龄模样相当被凑在一起。那时他不过是大理寺一个小小职官;而发妻亦是官家出身不知体谅旁人辛苦的贵千金,两人脾气都不怎么好;针尖对麦芒;早年间也是冲突无数。
本以为会这样磕磕绊绊伴拖着对方走一生;但人事通常最无法预断,发妻很快离他而去,且是阴阳两隔的分别;那是比生离更干净的了断。
往后人生中不会有人皱眉抱怨他将公务带回家;也没有人嫌弃他衣服上的牢狱气味……
抱怨和冲突是没有了;可他却还有许多话要讲;就是没了对象。
发妻去世后很长一段时日内,徐妙文根本不回家,也不与什么人来往。至交友人远在异国他乡,同僚中也没有能聊得来的,回家更是一片清冷,只有高足案上厚厚卷宗陪他度日,偶尔挑灯剪烛时,竟能瞧见虚渺幻想,是发妻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模样。
念至此,徐妙文倏忽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竟是转过身去。屋外夕阳愈发浓烈,地上铺了一层金红,衣行内已没什么客人,安安静静的,只听得裴渠分外平静的一句:“就这样收起来吧。”
哎这家伙到底是冷血狂魔啊。徐妙文睁开酸胀的眼睛,转回身,睨一眼裴渠道:“这好歹是嫁衣,你竟然一点也不激动兴奋吗?”
“只是衣裳而已。”裴渠一贯的风平浪静,“衣裳在被人穿上之前,不值得太兴奋。”
“也是。”徐妙文没有反驳他的观点,但却又嚷道:“可你连想象都不会吗?预想一下你学生穿上这身衣裳的模样也该很激动才是啊,真是冷血寡情的家伙。”
他闷闷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催促了一句:“街鼓都要停了你就不能快点?”
在徐妙文再三催促下,裴渠这才拎着布包缓缓出了衣行大门。在他眼里,徐妙文此刻头顶悬了一大片乌云,沉甸甸的好像快要落雨,但又一直强撑着,好像独处时才敢让这场雨下下来。
两人做了多年朋友,那彼此缺席的九年里,各自吞咽人生成长途中的苦乐,没有共担与分享。这个平日里嘴碎聒噪的家伙,虽然一直都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但一定也有过沮丧难捱一言不发的时候。
回家路上,徐妙文闭目干坐着,也不与裴渠说话。闷了很长时间,徐妙文忽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睁开眼便见面前递过来一块雪白帕子。
“做什么?”徐妙文往边上挪了挪,挨着窗警觉地问道。
“那朵乌云不用带到家里去了,想下雨就下吧。”裴渠言辞委婉语气平平,还加了一句:“长这么大我都没有笑过你,难道现在还会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