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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二人相会,容若却独从女子落笔,写的情致活泼,数十字之间将伊人的形貌神情,心波暗涌,情人间且亲且嗔的复杂心态写得清透,读来维妙维俏。“直惩”是民间口语竟然如此的意思。《水浒传》里那些粗汉子恁来恁去,一会儿又直娘贼的骂咧咧。我小时候在书上读到这些口语词就觉得辛辣,又迫切又欢喜。好象把那四平八稳的文章打翻了去,却又隐隐觉得不习惯,好象说了粗话一样不安和刺激。
这阕《落花时》虽写情人幽会,细致入骨。周身春光亦仿佛流转不定,眉目相时却只见缱绻未露轻薄。风流蕴籍处颇有北宋小令遗风,言辞殊丽,一似月照清荷。珍重而亲昵,这是容若风骨心境高于一般市井词人的地方。这阕《落花时》中的女子易叫人想起《于中好…背立盈盈故作羞》——
背立盈盈故作羞,手挼梅蕊打肩头。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
云澹澹,水悠悠,一声横笛锁空楼。何时共泛春溪月,断岸垂杨一叶舟。
这首小令也是借女子的形象和心态抒写“离恨”的,全用百描,不假雕饰,极朴素,极清丽,几类小曲。上阕追忆往日的幽会,刻画女子娇嗔佯羞的形象,酷似李煜词《一斛珠》“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所描绘的情景。下阕写眼见耳闻之景,伴和着耳畔的笛声,笛声萦绕在空寂的楼阁中,仿佛凝滞在楼中。环境的冷寂更烘托出心灵的的凄苦。结句虚笔出之,效果惊艳。勾画了一幅月夜春溪泛舟的美妙的图画,以此揭示词中女子的心愿,进一步抒发了离恨。
欲将离恨寻郎说,待得郎归恨却休。用语精准,情意缱绻,对离人心态把握非常真实到位。我离愁,离恨,春草般衍生。原是为你这个人而起。你回来了。我的恨就谢了!
容若词风艳雅,格调清标,此篇同样可为明证。同是写女子情态,容若话“手挼梅蕊打肩头”似喜似嗔,十分静雅,虽然是化自王次回,但王次回则云“大将瓜子到肩头”,几类村妇妓女。不仅轻狎,而且低俗,境界高下立判。这不是王次回功力不如容若,而是词人对女子的心态理解不尽相同,词品遂有高下之别。
词品同境界,其实是词人与人与物与事贴近和尊重的程度。端然亲切——是品断诗词高下的重要标准。
在我心里,《落花时》和《于中好》里的两个女子是一个人。“回头忍笑阶前立”和“背立盈盈故作羞”情态相似;“劝伊好向红窗醉”和“待得郎归恨却休”心态也相似。中国古典诗词里的思妇,离人都像皮影戏里的人一样,晃晃悠悠,模模糊糊。不一样的身份下,有一样黯然思归的灵魂。
相思不绝……洇了千年。
琵琶仙 中秋(1)
碧海年年,试问取、冰轮为谁圆缺?吹到一片秋香,清辉了如雪。愁中看、好天良夜,知道尽成悲咽。只影而今,那堪重对,旧时明月。
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下萧萧井梧叶。记否轻纨小扇,又几番凉热。只落得、填膺百感,总茫茫、不关离别。一任紫玉无情,夜寒吹裂。
【了如雪】
最早看到这阕词是在一个朋友非常时尚化的博客上,暗色的底子衬着字,很是生色。那一种冲撞的气味,像茉莉盛开在黑色黎明前,芳香洁净。也因此让我有感,诗词的生命如此多原化,不见得只是深藏在木匣子里的古董字画。只要当的起那份贵重,将它挂在厅堂艳丽张扬又有什么不可以?
自古以来,中秋对月吟者百代不绝。当中翘楚者,豪放词中要算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婉约词中当属纳兰这阕《琵琶仙…中秋》。此词是容若写于中秋的吟月怀人之作,用词谴句极显容若华丽清雅的底色。譬如“清辉了如雪”之句,不是闲逸公子未有此风骨。下阕忆往日,由花径里戏捉迷藏,曾惹得梧桐簌簌落下可知,所写必是少年往事,又“轻纨小扇”可知所忆者乃女子。
两下合看,当知此词是容若在中秋夜怀念青梅竹马的恋人。这一首与苏子风骨迥异,有如杨玉环和赵飞燕的各擅风情,容若于长调中用小令作法,别有一番风味。想起还有一阕《采桑子》几乎可看做碧海年年的同题异体之作,抒写的也是月夜怀人的遗憾。
海天谁放冰轮满,惆怅离情。莫说离情,但值良宵总泪零。
只应碧落重相见,那是今生。可奈今生,刚作愁时又忆卿。
“刚作愁时又忆卿”。语简情深,哀婉之处动人心魄。愁上浇愁,苦上加苦。容若心思之凄惋低徊,由此亦可见一斑。“碧落”语出道教《度人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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