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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篇的结尾,庄周不厌其烦地警告世人: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
(山木自招残害,膏脂自受煎熬。桂树可食,故被砍伐;漆树有用,故被切割。世人只知道有用的用处,却不知道无用的用处。)
三
当年在蒙邑市场上卖屦时,庄周经常见到那些没有脚的兀者。兀者那自惭、自卑的眼光,还有正常人盯着他们时那种得意、嘲弄、好奇的眼光,庄周总也忘不掉。当然,他更忘不掉曹商瞪着自己的那种蔑视的眼光。
人的形体相貌与人的内在精神有必然的关系吗?残缺不全与面貌丑恶的人就一定不如那些四肢健全、面貌俊俏的人吗?
“唉!”庄周不禁发出一声长叹。他悲哀世人只注重人的外形而舍弃了人的精神。孔子就曾经说过:“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当今天下,上起国君,下至百姓,都看不起那些相貌丑恶的人。但是,人们却不知,在他们丑恶、残缺的形体中蕴含着巨大的精神力量。
于是,他决定写一篇“德充符”,告诉世人,人的精神是首要的,而形体是次要的。还是假托孔子来说吧!
鲁国有一个兀者,名叫王骀。不远千里来跟随他学习,与之游处的人,与孔子的弟子差不多。
常季觉得很奇怪,一个没有脚的人,哪儿来如此巨大的魅力呀!于是,他来问孔子:
“王骀,只不过一个兀者,却与先生平分秋色。他不教训学生,也不发表议论,但是弟子们却各有所得。难道真有行不言之教的人吗?难道真有形体丑陋而内心充实的人吗?这是什么样的人啊?”
孔子回答说:“王骀,是真正的圣人。我孔丘不及他啊!
我将要拜他为师,何况你们这些不如我的人呢?”
常季又问:“兀者王骀既然能超过先生,他肯定有独特的品性。他的品性怎么样?”
孔子回答说:“任何事物,从相异的地方来看,肝胆之间犹如楚越之远,从相同的地方来看,万物齐一。王骀能认识到这个道理,因此,他对待自己失去的脚,就象失掉了一杯之土。因此,他的精神永远保持平和的境界,没有什么喜怒哀乐。”
常季又问:“王骀有这样的心境也就罢了,为什么人们都要跑去向他学习呢?”
孔子说:“人们不会到流动的水前去照自己的影子,而到静止的水前去照自己的影子,因为只有静止不动的东西才能统率众物。王骀只不过是在精神上驾驭了天地万物,逍遥自得,并没有故意招徕世人。”
写到这儿,庄周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寓言故事。在这个故事中,老子比孔子还要高一筹。
鲁国有一个兀者,名叫叔山无趾。他以踵行路,来拜见孔子。孔子一看他这样,便说:
“你不谨慎,已被砍掉了脚,才到我这儿来学道,太晚了!”
叔山无趾说:“我以前确实没有保护好我的身体,但是,我今天来,为的是学习比脚更重要的东西。天地无私,恩德浩荡。我听说您的恩德犹如天地,没想到您也是如此偏狭!”
孔子听后,惭愧地说:“我实在孤陋寡闻,道心未深。先生请进,孔丘愿执弟子之礼。”
叔山无趾也不客气,对孔丘讲了天地人生的道理,孔丘十分佩服。
叔山无趾走后,孔子对众弟子说:“弟子们,可要努力啊!叔山无趾只不过一个残缺不全之人,尚能达于道境,而况你们这些身体健全的人呢?”
叔山无趾从孔子那里出来之后,又来见了老聃,对老聃说:
“孔丘,还不能称为圣人啊!他还拘守于世俗的偏见,看不起形残之人,他整天想的是淑诡幻怪之事,企图以此获得名利,他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对圣人只是一种束缚。”
老聃听后,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死生为一条,是非为一贯的道理,而解除掉他的这些束缚呢?”
叔山无趾说:“象孔丘这样的人,天性愚顽,况且中毒又深,可不容易啊!”
庄周又想起了那些相貌奇特、丑陋骇人的人。他自己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人。他曾经受过多少白眼啊!在学校里、在旅店中、在市场上,他经常能感受到那些愚蠢的人们射过来的鄙夷的眼光。曹商甚至不屑于与他共出一门。在世人心目中,面貌丑恶的人就是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