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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委屈兮兮地低下了头,以为他嫌弃它。谢柯:“没有嫌弃你,只是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狐狸指着它辛辛苦苦弄来的老鼠,眼神控诉:“那你还不吃我的老鼠!”谢柯:“”算了,他不管狐狸的殊死挣扎,还是把它扔了出去。凤凰在上上天情不自禁笑出了声。谢柯有点尴尬:“我不擅长应对这种事情。”凤凰却问:“好吃么?”谢柯呆了下,然后低声回:“挺甜的。”他低头,回忆着那种滋味,清甜入喉,滋润了的,不只是嗓子,凤凰的目光似乎就在他身上,那种微含笑意的,平静的目光,他一字一字说:“谢知非,这是生命。”生命呀。这是生命。脆弱而美好。所有的温情最终都会获得善意得而回报。这是在他面前,第二次,谢柯有了想笑微笑的欲望。他的目光望着外面,长久站立。隔着逼仄的洞穴遥望花海,星夜之下,花海静谧无声,淡淡花香温柔岁月——温柔了那些记忆里的屈辱和挣扎,不甘和眼泪。温柔了那个脆弱敏感的、故作冷漠的、常常会很难过的自己。曾经以杀止杀,雨夜屠山。如今天青海阔,晚风徐来。之后,他看到了日出。晨光初照,霞光布满了整片天空,赤红、淡紫、金粉、浅黄,一层一层晕染,如泼开的胭脂盒。万物尚在沉睡,世界空空荡荡。他抬眼,看到漫天触手可及的朝霞时,情不自禁怔愣了。红日初升,摧枯拉朽的艳丽,美得惊心动魄。凤凰看人间,往往是以他的视角,嗓音淡淡:“真漂亮。”谢柯也笑了,在明媚霞光里,干净而澄透。他伸出手,光线从指缝间穿过。这风景太过美好,让他觉得,这人间,好像也并没有他所想象的那么糟糕。晨光渐收,谢柯对凤凰说:“其实不算漂亮,不敌我第一次见你时。”凤凰想了会儿他口中的“第一次见”,道:“我涅槃之时?”谢柯点头:“对,你涅槃,也是在不周山,八十一重业火,烧了很久。”凤凰也不知为何,微笑起来:“是吗。”谢柯捕捉到他话语里的笑意,心像是从泥淖中挣扎出来,变得轻盈而柔和,初凝的露水潮湿,贴近泥土的风吹过鬓边,吹起他长长的头发。他偏头,唇角勾起。他终于洗尽了内心的杀伐煞气,修为更进一层,但随着对御火之道的继续钻研,他又卡在了一个瓶颈期。突破口毫无线索,也问过凤凰,但没有得出答案。凤凰只说:“这该是你的心魔。”心魔么?修士的心魔大多由杀戮引起的,或是死者的愧疚,或是对报应的恐惧。谢柯曾想,他的心魔会是什么,会不会是幼年时饿昏头后咬下自己手臂的记忆,会不会是不周山被他屠杀死去的蛇族怨恨的眼神。猜想了很多,但都不是答案。一个雨夜里,他闭目修行,渐渐的,有了和以前都不一样的感觉。像是身处在一副画中,一点一点,水墨荡开,模糊所有痕迹。包括自身的存在。他在幻境里,睁开眼。脚步踩在一方青草之上,眼前是一片银河星海,广阔无垠。密密麻麻的星子绘成了紫蓝色的河。天幕深蓝,尽头银光浩瀚。他看到了自己,穿着破烂的灰色衣服,蹲在草地上,手臂瘦小得跟柴棍一样,布满了伤痕。谢柯慢慢想起了,这是在谢府后山的一片旷野。八岁那年,他被诬陷偷吃东西,为了逃离毒打,误打误撞跑到的这个地方。今夜是小重天的仲夏夜。风吹得很慢。那种如影随形的饥饿感和疲惫感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回忆。现在也是这样。谢柯看着幼年的自己。他在痛哭,抱头在这无尽的长夜。他在恐惧,恐惧回去之后会面对的惩罚。恐惧钻心的痛。恐惧鲜血淋漓。恐惧那么漫长而不见希望的人生。恐惧根本没有未来的未来。谢柯在心里轻轻叹息。想告诉他别哭。想告诉他,这世界没有那么冷酷薄凉。想要告诉他,今后的生命,你会遇到一个很温柔的人。但是这些说不出的话,都散在风里。陪伴男孩的,只有凉如水的星光。谢柯皱眉,不明白这个幻境于他是何意,这些东西他早就释怀,根本不足以困成心魔。只是,一会儿,谢柯看到萤火虫。本来只是一只,微弱明亮的光,从深蓝的草地里冉冉升起。紧接着四面八方,每个角落,都开始有光。黄色的,灿烂的,像星的河流,夜的长灯。漫天的萤火虫,深邃的星海下,绘成儿时的光。光。男孩怔怔地抬起头来。世界,用星夜、用萤火,温柔吻去他眼角的泪萤火虫升到了空中,形成长明带,往天际飞去。男孩念念不舍想要挽留,但抓在手上的只有风。他不再哭泣,跟着光跑了起来。一直跑,跑到星海的尽头,跑到光的尽头,跑到世界的尽头。尽头是一片纯白。纯白光线里,隐约看见一人。那人青丝垂落,衣袖带雪。他似在微笑,霎那间,漫天的萤火虫都暗淡了。霎那间,无尽的旷野,停止了时间。谢柯慢慢闭上了眼。男孩的声音清晰又遥远,如混着泥沙的雪,空洞而苍茫。他听到了岁月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