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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再会。”她送着鸿渐,希他还有话说。外面雨下得正大,她送到门口,真
想留他等雨势稍杀再走。鸿渐披上雨衣,看看唐小姐,瑟缩不敢拉手。唐小
姐见他眼睛里的光亮,给那一阵泪滤干了,低眼不忍再看,机械地伸手道:
“再会——”有时候,“不再坐一会么?”可以撵走人,有时候“再会”可
以挽留人;唐小姐挽不住方鸿渐,所以加一句 “希望你远行一路平安”。他
回卧室去,适才的盛气全消灭了,疲乏懊恼。女用人来告诉道:“方先生怪
得很站在马路那一面,雨里淋着。”他忙到窗口一望,果然鸿渐背马路在斜
对面人家的篱笆外站着,风里的雨线像水鞭子正侧横斜地抽他漠无反应的身
体。她看得心溶化成苦水,想一分钏后他再不走,一定不顾笑话,叫用人请
他回来。这一分她好长,她等不及了,正要分付女用人,鸿渐忽然回过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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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抖毛似的抖擞身子,像把周围的雨抖出去,开步走了。唐小姐抱歉过信表
姐,气愤时说话太决绝,又担忧鸿渐失神落魄,别给汽车电车撞死了。看了
几次表,过一个钟头,打电话到周家问,鸿渐还没回去,她惊惶得愈想愈怕。
吃过晚饭,雨早止了,她不愿意家里人听见,溜出门到邻近糖果店借打电话,
心乱性急,第一次打错了,第二次打过了只听对面铃响,好久没人来接。周
经理一家三口都出门应酬去了,鸿渐在小咖啡馆里呆坐到这时候才回家,一
进门用人便说苏小姐来过电话,他火气直冒,倒从麻木里苏醒过来,他正换
干衣服,电话铃响,置之不理,用人跑上来接,一听便说:“方少爷,苏小
姐电话。”鸿渐袜子没穿好,赤了左脚,跳出房门,拿起话筒,不管用听见
不听见,厉声——只可惜他淋雨受了凉,已开始塞鼻伤风,嗓子没有劲——
说:“咱们已经断了,断了!听见没有?一次两次来电话干吗?好不要脸!
你捣得好鬼!我瞧你一辈子嫁不了人——”忽然发现对方早挂断了,险的要
再打电话给苏小姐,逼她听完自己的臭骂。那女用人在楼梯转角听得有趣,
赶到厨房里去报告。唐小姐听到 “好不要脸”,忙挂上听筒,人都发晕,好
容易制住眼泪,回家。
这一晚,方鸿渐想着白天的事,一阵阵的发烧,几乎不相信是真的,
给唐小姐一条条说破了,觉得自己可鄙可贱得不成为人。明天,他刚起床,
唐家包车夫送来一个纸包,昨天见过的,上面没写字,猜准是自己写给她的
信。他明知唐小姐不会,然而希她会写几句话,借决绝的一刹那让交情多延
一口气,忙拆开纸包,只有自己的旧信。他垂头丧气,原纸包了唐小姐的来
信,交给车夫走了。唐小姐收到那纸包的匣子,好奇拆开,就是自己送给鸿
渐吃的夹心朱古力糖金纸匣子。她知道匣子里是自己的信,不愿意打开,似
乎匣子不打开,自己跟他还没有完全破裂,一打开便证据确凿地跟他断了。
这样痴坐了不多久——也许只是几秒种——开了匣盖,看见自己给他的七封
信,信封都破了,用玻璃纸衬补的,想得出他急于看信,撕破了信封又手指
笨拙地补好。唐小姐心里一阵难受。更发现盒子底衬一张纸,上面是家里的
住址跟电话号数,记起这是跟他第一次吃饭时自己写在他书后空页上的,他
剪下来当宝贝似的收藏着。她对了发怔,忽然想昨天他电话里的话,也许并
非对自己说的;一月前第一次打电话,周家的人误会为苏小姐,昨天两次电
话,那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找鸿渐的,毫不问姓名。彼此决裂到这个田地,
这猜想还值得证实么?把方鸿渐忘了就算了。可是心里忘不了他,好比牙齿
钳去了,齿腔空着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要连根拔它,这花盆就得
碎。唐小姐脾气高傲,宁可忍痛至于生病。病中几天,苏小姐天天来望她陪
她,还告诉她已跟曹元朗订婚,兴头上偷偷地把曹元朗求婚的事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