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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乡野清静的生活能够为人的感官去蔽,使之突破原来的盲区,重新觉醒,恢复对天籁之音的感应,因而显示出一种疗救的意义。
放下高昂的姿态,弯下挺拔的身段,韩少功在备受人类蔑视和践踏的事物中,细心探索我们有所不知或故作不知的内心世界,发现其中存在的美好品质和诗性故事,他的文字透露出一种对其他生命形态兄长般的关爱和呵护,还有已经久违多时的对天命的敬畏。这些流淌在纸上的超出人道主义范畴的情怀,一样令人深受感染。于是,我们有更加足够的理由相信,蔑视、践踏和叛逆使人的内心产生粗俗、褊狭、邪恶和暴力,而关爱、呵护和敬畏能够净化人的心灵,使心地变得温柔、安详和浩瀚,使人性变得高贵和优雅。也许,为了自身精神的进化,人应该由大自然的主宰变成它的守夜人。
在感官得到启蒙的同时,韩少功也意识到感官感觉的极限并非存在的极限。在人的感知之外,尚有我们未能听到的声音,未能看见的影像,未能触摸的形态,未能探知的隐秘事物。这些“无中之有”并非与我们的存在没有关系,它们暗中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对于感官之外隐伏的现象,韩少功保持着一种开放的态度,并且存有敬畏之心。《山南水北》有许多篇章涉及对形而上存在线索的询问和想象。《瞬间白日》记下了一天深夜异常的景象:“东山放亮但月亮还没有出山,天上倒是繁星灿烂,偶尔还有三两流星划过。一件奇怪的事在这一刻发生:就像夜晚突然切换成白天,世界万物从黑暗中冒出来,变得一览无余甚至炽白刺目。近处的人面,远处的房屋和山水,刹那间千姿百态五颜六色地一齐凝结和曝光,让我与家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个短暂的白天只持续了两三秒就突然消失了,眼前的一切重新沦入黑暗。”《无形来客》写他家那条名叫三毛的狗突然狂吠不已,主人赶过去,“什么也没发现。院门外既没有人影或脚步声,也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狗的目击之处,只有寻常的围墙和老树”。于是他感到疑惑:“这条狗看见了什么?什么事使它惶惶不安?”也许,这只狗看到了主人看不到的不速之客、不祥之物。书包 网 87book。com 想看书来
遗弃在尘土里的硬币(2)
感官知觉之外,是一个无边无际的神秘领域,人们可以展开无限的遐想。在《村口疯树》、《寻找船的主人》、《神医续传》等篇目中,韩少功还写到了一些子不语的怪力乱神的事情。《村口疯树》描写围绕着被雷火击死的两棵枫树,发生的许许多多鬼怪的事情。砍树的人或者病死,或者疯掉,或者伤得不轻,让人隐隐感到枯树背后隐藏着某种凶险的力量在作祟。在《寻找船的主人》中,船的主人胜夫子被蛇咬死后,葬在湖边上。他遗下的一条船有时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竟然脱锚而起,在水面上滑行如风。以至于新主人惶恐不安,把它一把火烧了,“好歹收回了几斤铁钉”。这些事情都有民间的传说来源,但也可以看出其中间杂着一个小说家异想天开的成分。他的想象力难以节制。
超越感官和感觉的想象驰骋,是韩少功作品的重要成分,也是他想象力发挥得最充分的地方。从《爸爸爸》到《马桥词典》再到《山南水北》,都有形而上的内容。并非韩少功本人有意要装神弄鬼,把魔幻悬疑当做与性和暴力相同的写作调料来刺激读者的神经,为自己的文字争得一些看客,而是在他看来,生活是已知与未知夹杂的一种状况,在描写已知事情时,要给未知的东西留下余地,并给予一定的表现,这才是真正理性的态度。想想吧,在这个无限的世界上,也只有创造世界的上帝才可以全知,才没有了神秘和魔幻,对于常人而言,不知道的总是比知道的要辽阔和深邃得多。人不应当拒绝面对浩瀚的神秘,自欺欺人地取缔自己知觉之外的这个领域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地位,而应该去探索、窥探,并作一些虚拟的构建,以增进自身的理解力。当然,通过对神秘领域的想象,还能够唤醒人们对天命的敬畏之情,让人少一些狂妄的情绪。当今世界上罪大恶极的行为,有多少不是那些把生命当做一次性消费品的绝望之徒干下的?
韩少功通过《山南水北》出示的另一枚硬币,是在人们普遍以劳作为苦、以消费为乐、以奢侈为高贵的时代,发现简单劳动和农业文明的审美意义。农业文明是亚洲对人类最大的贡献,正是这种文明使人类在一万多年前结束漫长的流浪生涯,进入定居社会。直到两百多年前,农业文明才渐渐被工业文明所覆盖,并成为落后、愚昧和贫困的代名词。工业文明的规模化、制约化、标准化,对于社会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