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部分(第1/4 页)
我和梅侠一边收拾文件,一边往门外张望,最后把箱子都提到了门口,却又站住了。
梅侠迟疑地说:“诗伯,我们真的要走啊?不等哥哥嫂子了?”
我返了回来,坐在床边,心里说:“不,即使真的出了问题,石泉他绝不会成叛徒,我的孩子们也绝不会成叛徒。我得等,就是天垮下来,我也得等他们回来。”
一直等到星期一的晚上,一青和宁君才回来了,一青进屋就往床上一躺,半天不说话。
我不敢问他,就在一边守着。冬天的风,在歌乐山的莽莽丛林中穿来穿去,发出尖厉可怕的啸声。过了好久,宁君终于忍不住了,哇地一声扑过来说:“妈妈,石泉被捕了,他被叛徒卖了啊!”
我咬咬牙,半天才说:“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一青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天花板,喃喃地说:“我们等了他三天。按规定,过了五分钟人没来接头,我们就该走,可是我们不相信他会出事情,就是出了事情也不相信他会成叛徒。我们等了他整整三天啊。我们今天才知道,他那天和我们一分手,就去和山上下来的一个人接关系,结果一走到接头地点,就被敌人装了‘口袋’。要是他叛了,我们今天也回不来了。现在,也不知道人关在哪里,但愿不要被送到这山下来。”
我听了,心里一颤,梅侠却轻轻啜泣起来。一青指的这山下,就是歌乐山下的渣滓洞、白公馆。这是两个魔窟,但凡进去了的人,就没有出来的。我们起义中的很多同志,就被送到了这里面,梅侠的丈夫陈作仪,也关在里面好几个月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以后的日子很漫长。一青还是带着宁君,每天走四五十里进城,安排从山上下来的那些同志们的生活和工作。这些人中间,有我们的一些老党员和骨干,但是更多的却是在起义中新入党的同志和进步群众,别说是城市斗争的经验,许多人连城也没进过。前前后后,一青和石泉一起接待了一两百人,现在石泉出事了,担子就全部落在了一青身上。这么多的人要吃要穿要工作,许多人十冬腊月了还穿着单衣,一句话,都得要钱。
一青和我商量怎么办。做生意吧,现在物价飞涨,卖出去的钱就买不回新货来,前一段时间一青也在卖他的药,实在没什么赚头。想了好久,最后想到现在国民党刚刚发行金元券,钞票贬值得厉害,好多人一发工资,就往城里的米亭子银元市场上跑,换成银元保值。再说银元市场上人多且杂,也好接头。于是一青就去当银元贩子,成天泡在米亭子去倒卖银元,回来还拿着银元跟我讲,什么货好卖什么货不好卖。他指着民国三年出的货说:“诗伯,你看,这上面袁世凯的眼睛是闭着的,所以叫做‘三年闭眼’,最值钱。要是没遇上警察来‘围追堵截’,一天下来也要赚上好几个呢。”
宁君呢,通过关系,到《国民公报》当了个记者,又拉了些税务员作陪,去拉广告。她的勤快加上一青的鬼点子多,每月也能挣上不少的钱。亚彬也下来了,一时没有合适的事情做,就去卖小菜。每天也不走远了,就在附近农家买些青菜萝卜之类的,挑到磁器口去卖,剩下我和梅侠守家。
我常常在歌乐山的山顶上,一坐就是半天。石泉被捕之后,我沉默多了,脑子里总是搅着这些年来的许多事情。这是我经历的华蓥山的第三次起义,从一九二六年到现在,这是第三次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一次的有利条件,都是前两次不可比拟的。可是结果只打了四十二天,还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听一青说,这次失败是全川性的。孟依他们在下川东率先起事后,即遭敌人重兵“围剿”,不久川东临委的委员彭永梧同志牺牲了,他的夫人江竹筠等一大批同志被捕;包括孟伉在内的所有的起义领导人,眼下都成了敌人重赏之下的通缉要犯。接下来那么红火的大竹后山,听说解放区的歌儿都唱上街了,起义也只打了二十多天;到后来敌人牵着警犬搜山,把几个主要领导都推出来杀了;冯老二他们被敌人围住之后,也是弹尽粮绝,最后老冯掩护大家突围,他自己开枪自杀了……
这么多年来,我们在敌人的心窝子里搞武装斗争,一直都是隐蔽或者半隐蔽的,而且还得利用敌人之间的种种矛盾,以收渔翁之利。这次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轰轰烈烈,大张旗鼓,结果却是一哄而起,又一哄而散……正想着,一青带着两个人上山来了。其中一个浓眉阔嘴的,和竹栖他们当年在江油的时候就和我认识了,叫黄友凡①;另一个,我不认识,温文尔雅的,像个学者。经一青介绍,我知道他姓邓,叫邓照明②,是我们党的七大代表。因为当时在四川不算太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