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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的鸣啭,虫的叫声,小溪的低吟浅唱,树叶的随风轻语,屋顶什么走动的足音,下雨的动静,以及时而传来耳畔的那无法说明无可形容的声响……地球上充满着这么多新鲜美妙的天籁,而过去我竟浑然不觉,对这么重要的现象竟一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我就像在弥补过去的损失,久久坐在檐廊里,闭目合眼,平心静气,一点不漏地倾听那里的声音。
对森林也不像刚来时那么恐怖了。甚至开始对森林怀有发自内心的敬意和亲切感。当然,我所能涉足的仍只限于小屋周围有小路的范围。不能偏离小路。只要不轻举妄动就不存在危险。森林默默地接收我或置我于不顾,它把那里的安逸与美丽多少分赠给了我。但不管怎么说,一旦踏到界外,悄然埋伏在那里的兽们便可能挥舞利爪将我抓去。
我沿着已然踩出的路散步了好几回。躺在林中那一小块圆形空地上,让身体浸泡在日光之中。紧紧闭起眼睛,一边沐浴阳光,一边倾听掠过树梢的风声、鸟们的振翅声、羊齿草叶的磨擦声。植物浓郁的馨香把我包拢起来。这种时候我便从万有引力中解放出来,得以稍稍离开地面。我轻飘飘浮在空中。当然这种状态不会持续很久,睁眼走出森林即刻消失——只是当时的瞬间感觉。虽然明知如此,但那到底是心醉神迷的体验,毕竟我浮在了空中。
下了几场大雨,都很快晴了。这里山上的气候的确多变。每当下雨我就赤身裸体跑到外面,打香皂冲洗全身。若运动出汗,就脱得一丝不挂,在檐廊里做日光浴。喝很多茶,坐在檐廊的椅子上专心看书。天黑了就在炉前看。看历史,看科学,看民俗学神话学社会学心理学,看莎士比亚。比之一本书从头看到尾,反复细看重点部分直至融会贯通的时候更多。阅读有一种实在感,觉得般般样样的知识一个接一个被我吸入体内。想看的书书架上应有尽有,食品贮备也绰绰有余,但我自己很清楚:对我来说这里不过是一个临时驿站。我将很快离开这里。这地方过于安详、过于自然、过于完美。而这不可能是给予现在的我的。还太早——多半。
大岛是第四天上午来的。没听到车响,他背一个小背囊,走路上来。我正赤裸裸地坐在檐廊的椅子上,在太阳光中打盹,没觉察出他的脚步声。大概他是半开玩笑地蹑手蹑脚上来的。他悄悄爬上檐廊,伸手轻摸我的头。我慌忙跳起找遮体的毛巾。但毛巾不在够得到的地方。
“别不好意思。”大岛说,“我在这里时也常光身子晒太阳来着。平时总也晒不到阳光的地方给太阳晒一晒舒服得很。”
在大岛面前光身躺着,我透不过气来。我的荫毛荫茎睾丸坦露在太阳光下,看上去是那般无防无备易损易伤。我不知如何是好,到了现在又不好慌忙遮挡。
“你好!”我说,“走路来的?”
“天气好得很嘛!不开动双腿岂不可惜。在大门那儿下车走来的。”说着,他把搭在栏杆上的毛巾递给我。我把毛巾围在腰间,心里好歹踏实下来。
他小声唱着歌烧水,从小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面粉、鸡蛋和纸盒牛奶,把平底锅烧热做薄烙饼。黄油和糖浆抹在饼上,又拿出莴苣、西红柿和元葱。大岛做色拉时,用刀十分小心缓慢。我们吃这个当午餐。
“三天怎么过的?”大岛边切烙饼边问。
我讲了这里的生活如何如何快活,但没讲进森林时的情形,总觉得还是不讲为好。
“那就好。”大岛说,“估计你会满意。”
“但我们这就返回城里,是吧?”
“是的。我们返回城里。”
我们做回去的准备,手脚麻利地拾掇小屋。餐具洗好放进橱内,火炉清扫干净。水桶里的水倒掉,关闭液化气瓶的阀门。耐放的食品收进餐柜,不耐放的处理掉。用扫帚扫地板,用抹布擦桌擦椅。垃圾在外面挖坑埋了,塑料袋之类揉成小团带回。
大岛把小屋锁上,我最后回头看小屋。刚才那么实实在在,现在竟像是虚拟物。仅仅离开几步,那里有过的事物便倏然失去了现实感,就连理应刚才还在那里的我本身也似乎变得虚无缥渺了。到大岛停车的地方走路要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几乎不开口,沿路下山。这时间里大岛哼着什么旋律,我则陷入漫无边际的思绪中。
绿色小赛车以俨然融入周围树木的姿势静等大岛折回。他关上门,缠两道铁链上了挂锁,以免陌生人迷路(或故意)闯入。我的背囊同来时一样绑在后面行李架上。车篷收起,车整个敞开。
“我们这就回城。”他说。
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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