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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什么。只见“小观音”更紧地抱住了兰妮的身体,对着那眼睛里仍旧充满了不甘和迷茫的女人非常温柔地笑起来;然后,她对准了兰妮那灰白的脸颊轻轻地、但是十分认真地亲吻了一下,同时还说了一句什么。一屋子的人看着“小观音”的举动,都愕然起来。
接下来,奇迹出现了。那个一生被别人的观念折磨得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的女人的眼里射出了一道炽热的光,仿佛她的生命之火在最后一刻才真正被点着了,接着释放出她一生中最精彩的瞬间。众人惊异地看到,一种恬静、幸福和享受的表情开始弥散在她的脸上。这个曾被称为“石女”,也真正活得像个石女一样的女人,在被亲吻之后,脸上竟然出现了血色,全身也仿佛开始融化,变得柔软无比,好像一条畅游在黑鱼河里的美丽水蛇。最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兰妮吐出了她平生最深、最长、也是最舒心的一口气,然后带着动人的微笑,闭上了那曾经很美,现在则变得更美的眼睛。
兰妮临终前发生的奇特变化在所有天水坞人的心里一直是个谜。人人都想知道她临终前到底对“小观音”说了什么,而“小观音”最后又对她说了什么。但是直到“小观音”离开天水坞那天,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过一个字来。因为那是一个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秘密,也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秘密。
追赶海市蜃楼的男孩儿——木匠的儿子水明
六月中的一个傍晚,月亮还没露脸,木匠长河的儿子水明出了家门,向村东头的聋子李重家走去。眼下正是一年里最忙的麦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做了平时舍不得吃的好饭,虽已过了晚饭时间,空气里仍能闻到饭菜的余香。水明一边走一边低头着想心事,弥漫在村里的香味钻进他鼻子,使他浑身感到一种通透和愉悦的舒畅。
刚从乔县中学毕业回来的水明,几天前从村民李重那儿借了一本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集,叫《失群的鸟》。那本书还没有他的手掌长,也很薄,没想到却让他着了迷,读了好几遍还是放不下。那些简短的诗句组成的奇特文字,让这个男孩儿每读上一行便感到呼吸放慢,内心不被人知的迷茫和烦恼似乎瞬间消失在诗句里带有花香的微风中,溶进了会吟唱的雨滴里。短小的诗句,像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把他带向一个眼睛看不见,却更令人痴迷的另一个世界。
水明在乔县中学的国文老师李东光曾这样对他的学生说过:“在头脑里旅行比在陆地上旅行更美妙,也更惊险,因此更值得你们去体验。”水明在读《失群的鸟》时,似乎才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李东光也是天水坞人,乔县中学的毕业生,毕业后一直留校教书。他个子不高,微眯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因疯狂汲取关于人的知识而特有的激|情、敏感和怜悯。他的人格魅力曾影响了无数被他教过的学生。他喜欢对学生讲关于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关于理想的重要和艺术的永恒。很多学生都很爱上他的课;水明也是被他影响并改变了自己内心的学生之一。
男孩儿现在去找李重,是想问他《失群的鸟》里的一句令他困惑不解的诗句。他相信李重能给他解释明白,因为书是他的,加上他曾经在城里的大学教过书,一直是天水坞最有学问的人。
十七岁的水明和五十六岁的聋子李重之间从很早就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默契,那默契是由他们之间多年里借书、看书、提问题和回答问题的习惯形成的。还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水明这个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的男孩儿就喜欢去李重家找书看。李重家很小,却是全村书最多的人家。李重的父亲早年是天水坞的地主,因此他在文化革命开始时被红卫兵从城里押送回天水坞接受改造,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李重的耳聋据说是当年被红卫兵打的,不过水明很早就发现,他和李重沟通时语言似乎从来都不是障碍。
水明来到了黑鱼河上的小木桥,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他靠在年久失修的桥栏上,向下望去。桥下的河水在天色将尽的落日里闪动着紫色和暗红色交织的水纹,斑斑点点地晃成一片,看上去十分华丽。男孩儿使劲地吸着暖湿醉人的空气,脑子里忽然冒出来泰戈尔的一个诗句。
“造化带来的神秘犹如漆黑的夜晚,令人惊叹。
知识带来的幻觉犹如清晨的薄雾,终将飘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个诗句并在这里想起了它。他抬起头来,发现此时的天水坞就像一只蜷卧在天地之间的大猫;各家窗纸里透出的煤油灯暗黄|色的光亮,好像长在猫身上的一只只发着疑问、朦胧又胆怯的眼睛。衬着黯淡了的天际,村后那片杨树林模糊的影子像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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