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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一处,是拓跋余,或者是那皇座,她甚至还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或许在看自己。当日拓跋余在黄昏离开宣政殿,拖着满身疲惫。他一路不出声,在长明廊的尽头忽而转过头来盯住她。他容上有细细密密的汗丝,他闭上眼,长睫上凝结了一颗汗珠,顺着鼻翼散落。她听见他说,善伊,我的对手很强大。
位登九五的叔叔竟会因一个笑容清爽干净的侄儿生出满心惊惧!
“皇上来了。”小太监的声音漫入室中,善伊一时分不清声音虚实。
皇帝,哪一位。善伊轻了呼吸。
东始那一扇朱门缓缓推开,刺眼的阳光贯穿暖室,视线忽然十分清朗。那个身影,便定定立在日月照临,风雨沾被之处,满目明黄,可以想象连神明见了都忍不住要揉眼挤眉。
他的脚步很静,袍脚滑过地砖“簌簌”的声音盖过步声。
眸色依然很沉,匿着永远看不至深处的静潭。
笑容还是那么干净,以至于她始终分不清真假善伪。
他的名字——拓、跋、濬。
在此之前,善伊在心底设想过无数次遇到这个新皇帝的场景,甚至编排过许多种不同的惨烈景状。她瞬间想到了最靠谱的一种可能——她不会跪他,不会向这个皇帝行礼问好,她会直呼他的名字骂他虚伪。在他皱眉撇嘴时英勇地纵身一跃,随便撞了哪桩柱子,而后血色四溅,延着她月白色的衣盏蔓延,染出好看的梅花。
身后赫连因紧张而颤抖,善伊一个眼神递过去告诫她出息些。
赫连吞了口水,僵直了身子动也不动。
冯善伊吸足一口气,下定决心后,半个肩膀将赫连挡在身前,朝向那不近不远猛地人影跪了下去,憋足气力朗朗念道:“皇上万岁万万岁。”
只不过半刻须臾,赫连竟忘记了紧张,唯剩惊讶,她把眼睛睁得很大,凝向善伊一眨不眨。善伊保持了微笑,抬手拉拉赫连一角衣摆,示意她也跪地。
她的衣盏上从不缺梅花。其实,她也不过是谄媚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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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笳汉歌 北都篇之二 卑
每一个表情都刻着卑微,每一根神经都透着虚伪。
拓跋濬垂首只看了一眼跪于身前的冯善伊,便知道自己讨厌这般嘴脸的女子。她们就像蝇虫的尸体,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充斥在魏宫每一处角落自生自灭。她们可以温顺如羊,亦可以猛如狼虎。可是,初及大宝的他,尚不能得罪这些臭虫。
“你是在唤我吗?”回应有丝丝清冷,是刻意的凉,“有些不适应。”
头顶的声音似石上清泉的回音,善伊面上笑得似石上红梅般粉嫩,唇两侧的肌肉有些微颤。她由下至上目光如清云流风般扫过他,金底刺绣的龙靴,黄金的绸缎格外闪烁,他身后落下的长影泛着金边,正午的阳光落了他左鬓,他目中有一半的明媚。这是一位过分礼貌谦逊的帝王,还是一个刻意不以“朕”自称的胜利者。如果是后者,这样的拓跋濬,正有些像拓跋余言中那个“强大的对手”。
拓跋濬平静地转身,袍角越过冯善伊,他看向赫连,淡淡微笑:“你,是那个殉先帝未遂的女人吗?”
赫连无言,愕然迎向拓跋濬的瞩目。
“常太后说这样的女子有大气节,我想册封你为昭仪。”他唇角含笑,貌似坦诚,说着并将头垂了下去,耳根升起隐隐约约的羞红:“我的女人不多。”
长睫湿了,赫连眼中竟似有泪。
善伊跪得两膝发麻,她琢磨着这么一个含情脉脉的情景是否当退避。事实上接下来的状况完全顾不上她思考。猝不及防间,素白的长袖滑过她的衣摆,不等她出手握住,那凉滑的丝绸便越风而去——“咚”一声,很沉,很静。
善伊窒了一息,眨眼。
赫连素白的窄袖开满了一朵朵猩红的梅,血色延满勾绣的山河云纹。赫连的祖先会把自己家乡的秀川美景一丝一线勾入纹印,她之血脉中也延续着一个北方游牧民族的刚烈。
善伊静静蹲在赫连身侧,以双手捂紧她的额头,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一并湿了她的袖口。姑姑说得对,殉主的人,从不会将“生同衾死共穴”挂在嘴边,他们大多时候是一言不发,却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