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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这样很不好,拿一个老人开玩笑,他这么真诚地对你。
咪咪方说:我像爱开玩笑的人吗?从大背包里拿出一黄书:你看看这书皮上作者名字印的是谁。
我说:把我的望远镜拿来。
我戴上镜子,看这本已成酱油色的黄书,果然印着我的名字:北京老王。
我说:据我所知,有一女的,也叫王什么,人家是作家,老出书,老在机场卖,书名我还记得,因为一听就记住了,叫《就想吃饭》。
咪咪方:看里面的照片。
是我吗?我笑。把书拿给梅瑞莎看:你主持一下公道。
梅瑞莎合上书:是你,——年轻的你。
咪咪方说:当过作家是一丢人的事么?
我嗓子眼儿咸了,以为舌头破了,连忙把书还给咪咪方:快收好,别弄坏了。
咪咪方:还是不想承认?
我说:想承认,但是脑子里丁点印象都没有。
我的眼眶,也感到发干,脸皮都绷起来了,用双手搓,问咪咪方:刚才我是哭了么?
咪咪方说:如果成心呢,那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不成心呢,我觉得还有希望帮您回忆起来。
你帮我回忆吧,我愿意当作家。你千万别以为我装,我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呢?我这一辈子跑街站店挣点钱不容易,当真干过作家,也没算,都在下九流。说着我嘴又咸了,话梅味儿。
咪咪方说:能哭出来,就是想起什么了,往事嘛,总是含着辛酸。
我说:我哭,不是想起什么,是这么露脸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
我抢书:我再看看照片。
梅瑞莎抽出一纸巾:您擦擦自己。
我写过书!我写过书!我举着黄书,十分激动的样子,——我还干过什么?
这正是我想和你聊聊的。咪咪方说。
我举着一包饼干,外面一轮大太阳,红脸贴在玻璃上,梅瑞莎不见了,屋里只有我和咪咪方两个人。
今儿是几呀?我小声问咪咪方。
周六。她说。
不对呀。应该还有一人。
你是问梅瑞莎,她这礼拜没来。
我为什么举着饼干?
我一进来您就举着呢,还让我吃——您嘴里都是饼干。
怪不得牙齿有泥,原来是饼干。我的空白期越来越长了,好在空白的时候还能照常进食。我站起来满屋乱看。
您找什么呢?咪咪方疑惑地眼珠跟着我转。
我记得我记得,我突然害臊了,我记得见过一本书。
那不就在你眼前嘛,上星期来你就找这本书,我就怕你忘了,专门给你搁枕头边,睁眼就能看见。都两个星期了,还到处找。
果然有书,不是做梦。我端起黄书,不好意思地瞅着书名:我写的?
问八百遍了,咪咪方给我扑落胸前的饼干渣儿:你写的。
我写得好吗?
还可以。就爱问这句。一说还可以就笑。您一笑就像六五的。
大家呢?
大家特别喜欢您。
稿费呢?
给了,特别多,您都花了。
都花了?我陷入沉思。
咪咪方:可以接着谈吗?
谈吧。我振作了一下。
咪咪方:刚才我们谈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有愤怒的一代,简称“愤青”。这个年龄层包括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吗,还是到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走进社会。愤怒的一代已经结束了?你认为1992年是愤怒的一代的兽散期?
1992年?——1992年我在干什么呢?1992年我女儿四岁,我还住在我爸妈家——不对,我已经搬西坝河去了,她妈妈单位分了套房子,第一次装修,才花一万块钱,我朋友来说,跟旅游景点似的。
上星期聊得挺好,这星期又什么都忘了,您理解“愤青”这个词吗?
理解,愤青就是不上班成天在街上玩还挺不高兴的人,不愤青都是上班的日子过得挺让人羡慕的,——愤青不好。
咪咪方望着我:您不赞成愤青?
我摇头:都挺不容易的,我喜欢人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咪咪方双手按我肩膀:坐下吧,别老站着了,您觉得您这一辈子开心吗?
挺好的,挺顺的,没得罪过人儿,跟谁关系都不错,还好多人没我活得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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