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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似乎是另一个自我的意识,我不能分辨,下来也糊涂,不知道这个意识是不是也是一次划过。因为我从未消失过自主意识,所以我倾向于有自主意识。你用自主意识用得好,因为确实不同于自我意识。当年方言就和一个朋友为此产生过争论。朋友少患难症,长年徘徊在生死线上,正经人里也就是他能聊聊死亡。
咪咪方:什么叫正经人?
老王:只关心人的,只关心人类的,一点人文精神就把他充满,比拜金主义照看的面儿稍稍宽一点,但还算正派的人。
当年一次大家一起吃饭,方言谈起自己的空中注视——当时我们都还在初期经历的惊诧中,对此还没有太多认识,所以也不称之为灵魂之旅什么的,不好意思的,只说濒死体验,也是请教的意思。方言说自我消失了只剩一个注视,朋友问他,谁在注视,注视什么。方言说都融为一体,朋友说还是有一个观照,有一个注视与被注视,有一个此与彼,有这样的关系存在,你就否定不了自我。后来就争论“注视”这个词,争论其中带有的主观意味。后来改用“视觉”,还是不能取消争论。后来我就很郁闷,又插不上话。当然我理解朋友的意图是不给人自以为是神的机会,但是我认为他还是太爱字眼了。我很不喜欢朋友的雄辩中含有的这样一层意思,人的全部思想都反映在语言上,不能在语言上成立的就都是虚妄。朋友一点都不肯意会。这是把语言视为本质而不是工具。当时我没想到自主意识这个词,想到了只怕也难逃朋友的追问。也许这是朋友的武器,以此拨开种种乖谬的个人经验,捍卫他认真怀疑一切的权利——我倒不相信朋友是为了这个世界的完整性。朋友是——我们都是受西方思想方法训练的,重逻辑,重普遍性,相信这个世界具有本质。灵魂世界,全是新东西,没有一样儿被命名,怎么讲?我和方都同意,到彼地视觉为王,先看到,试着讲出来,试着指认,大意清楚了,尔后造词。每次进入新世界,开端都是这样。当然语无伦次,当然支支吾吾,比喻复比喻,中国字很典型,直接脱胎于画面,一百万字又怎能写得尽一处风景?字字句句推敲起来,大多所见无以言表。
咪咪方:我现在眼前就有小人跳舞。——你的意思是先要有个态度。
老王:我的意思是语言是网,世界是海,一网下去海水就会从无数网眼泻出。能说出来的永远小于看到的,小于感到的,再生动也只能概指那个方向,至大洞察力也只能望个隐约,上来就尖锐过早。争论不是目的,争论很伤感情——这是说我,我也是朋友都成了故人才明白这个道理。面对那样大遮天蔽日的未知,我们这点可怜的已知全部加起来尚且不够插一指见缝,还在这里争什么?可以交谈的人本来就少,争一回少一个。
咪咪方:放弃争论,只能说什么是什么了——小人儿,小人儿,还举着花儿。
老王:也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谁都心里明白,有的争论是促进谈话的,有的争论是掐别人脖子的,也不是别人的话真那么难懂,只是自己的主张不可改变。不说这个了,交朋友还是酒肉朋友比较好,酒肉在朋友在。朋友交深了,就碰到世界观,最硬的,不能拔出来交换的。
回到自主意识,那确实比自我意识贴,很明白地处于那里,这就是自主。自命不自命为我倒无所谓,没有他——对象比照,你也存在,都是你,你是唯一。可以想象吗?一个万象合一的局面,都是因你而起,因你而灭。你在任何地方,同时的,又不是分裂的,什么坐标也标不出你的位置,你不在一个点上,也不在一个面上,你是全部。牵一发动全身,就是你和整个宇宙图像的关系。我们在地球太卑微了,什么关系都压着我们,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们,你是你,他是他,稍不注意就要吃大亏。在那里不用,没有人,没有一个东西在你之外,甚至也可以说没有你。
咪咪方:都是看到的?小人没了,很远有一个花园,凡尔赛。
老王:花园后面有海吗?
咪咪方:有海有海,看见浪花了,你不说我还以为是天空。——我们是同一灵魂么?还是各有各的灵魂,在地面还有关系乃至冲突,回到天空,永不相见?
老王:这也是我不能肯定的。我愿意相信我们是同一灵魂,但是没有证据。在人们脸上,我看不出我们属于同一灵魂。回到灵魂那里,我感觉不到其他灵魂的存在。你这样讲,真令人伤感。方言不这么认为。方言曾经认出两个人和他同灵魂,其中一个是我,但到后来,他不这么说了。
咪咪方:我看到他的脸了,花园组成的。——怎么就认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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