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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忆起同湘君的过往,不知不觉想得出神。
那年,正是他与冯夷明争暗斗最激烈的一年,当时湘君的父亲还未裂土封王,他为了得到大司命的支持,以忌妒的罪名,将湘君贬黜到青莲阁,迎娶了大司命的女儿洛妃。
她的父亲楚伯夷为此一度弃官归去,而她却不语,只是默默地服从着他的安排。对于他给的承诺,她从来没有怀疑过,那时,她总是看着他同洛妃入则同房,出则同舆。他分明可以看到湘君眼中的忧伤,却选择了视而不见。许多次,他在露重的夜晚去青莲阁,就见她倚栏独坐,望着远处的灯火。不知为何,眼泪就掉下来,她写在脸上的全部哀伤,让他如何自处,如何自欺,如何再告诉自己,她是懂他的,而他,如何能毫不愧疚地,任她那般寂寞。
当她得知他要将她废立,她不曾辩解,也不曾乞求,只是幽幽地同他道,“虽不愿你同她在一处,却知你不得不同她在一处,爱你爱到这般,我已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记得当时她同他说那番话时的神情,或许此后不论她曾如何任性骄横,他都不舍她受任何委屈,只因当年她曾同他说过这么一番话。当时他早已想好了无数的解释,却因她的这一句话,便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她说,她想要去青莲阁,她说,她喜欢夏天的时候,满池莲花昼夜开放的样子。那些日子,他每每路过花园,只要眼见满目的莲花,便禁不住想她,思念和牵挂无从表露,只能在暗处询问她的三餐饮食,却仍是无能为力地任她被洛妃欺辱却忍气吞声。湘君说,这一生她选择了他,所以不论如何被辜负,她都无怨无悔,而他们的一切,似乎都印证了这句话,她一再牺牲,而他一再辜负。如今,他们已经离开了那座府邸,而她的一缕香魂杳然无踪,萍影无信,这么多日子对她的想念,让屏翳突然间情难自已,又一拳砸在石柱上,斜撑着身躯,痛哭失声。夜露渐浓,他不顾衣衫湿透,只是仰着脸,让所有的思念和悔恨,从内心爆发,化成无数的眼泪,顺着扭曲的脸滚落,打湿了衣襟。如果他当时就知道有一天,湘君会离开他,或许,他会拼着全盘皆输,也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月上中天,不知不觉的,湖心的夜莲在黑暗中绽放了,伴着幽香和淡淡的月光。夜莲,就好像是湘君,总是在他最寂寞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笑。
第10章
盛夏,周遭景物又换了一番光景,与春天迥然不同。陈颖身处这个奇异的世界中,一花一木都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模样,终究心中怅然若失。
现在的家中是什么情况?母亲是否已经发现自己失踪而急切地寻找了?上司是否已经雷霆震怒将她的东西全都扫地出门了?
曾经那般避之不及,而今却萦绕于心,想来,不管她如何努力成为这个世界的人,过去二十六载光阴留给她的记忆,是终其一生也不可能抹去的了,她对一切的认识,都源于那个世界,她对周围事物的看法,也源于那个世界,有时候若木说,她的想法很奇怪,她便会反驳说,她觉得她们的想法才奇怪,更多的她不愿深谈,生怕自己说了太过奇怪的话而被认为是离经叛道。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不然又能如何?
用手指拨弄着杯盏中的菊花瓣,晶莹剔透的玉质杯中,浅盛着花茶。
夏日的风徐徐吹送,幸而这里,四季变化,未有不同。信手翻着几页书,看着那些文字,也就打发了一上午的光阴。
如果没有若木日夜相伴,恐怕此刻她就要得抑郁症了,而屏翳,纵她再怎么牵肠挂肚,却是永远不会来的。
对她而言,如今,他只是高高在上的蓬莱王,而非她的夫君。
她喜欢着他,却不知道如何承担他的恨,更不知从何去爱,一切因缘,来去无凭。
若木正望着什么,远远地,有一人英礀俊秀,昂然走来。
陈颖见过那人,她私下打听过,他叫汤谷,是屏翳的禁卫,至于他同若木之间的关系,那些女官却说不清楚。若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人,陈颖湣�鹂醇�俗约海�侵殖闳鹊难凵瘢�挥邪�诺娜瞬呕嵊小�
那人渐渐近了,与若木眼神相触,一瞬间的僵硬,却又假装未曾看见,转身快步离去。若木的手紧紧抓着锦帕,不做声。陈颖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然后,又见到远远地,屏翳从东厢的画舫中走了出来,行色匆匆。
这一次,屏翳无暇他顾,因此并没有发现她,这让陈颖突然松了口气,却又觉得有些难过。她的目光随着屏翳,一直到被树荫遮蔽,再见不着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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