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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怔了一怔——尽管街灯昏暗,他看到过去脸圆圆的筱韦现在瘦了一圈。
“筱韦!进,进来坐!”
筱韦低下头:“不了,城哥,我们去江边吧。”
两人出了大街,再朝南走,一会便来到珠江边。这时天已黑尽,东方夜空升起一轮圆月(那天正好是农历十月十五)。月色下,宽阔的珠江平静地躺着,江水泛着片片鳞光,缓缓地向东流淌,像是一直流淌到天边——那时流经省城的珠江上还没有桥。江上的几叶扁舟,与南岸的小平房,一同闪烁着疏疏落落的点点灯光。
夜色凄迷——在两人的心中,是一种悲凉的凄迷。
筱韦一直没说话,金城感觉得到她心情的沉重,低声问:“筱韦,近来好吗?”
“城哥,我们明天回顺德了。”筱韦没答金城的话,但她沉重的语气等于已经答了。
“为什么不留在省城?”金城吃了一惊。他知道,筱韦这样一走,很可能以后大家就再见不到了。
“我们已经一无所有。有钱时,有不少人跟我们来往,跟爸爸拍肩头称兄道弟;现在没钱了,个个都避开我们……”“我没有避开你们!”金城一听,急起来,“我只是自惭形秽,不敢去找你!”顿了顿,“也不知到哪里去找你!”
“我知道。”筱韦害羞地低着头,过了一会,“你不避开我们,但你能帮得爸爸什么?”
“我……”金城一时语塞。
金城觉得很难过,筱韦觉得很心酸。一时间,两人都不知再说什么好。
“寄人篱下,太难受了。”沉默了一会,筱韦终于道,“爸爸决定回乡下去。船票已经买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半的船……城哥,我也不想走……”“我现在去跟罗伯说!”金城一下冲动起来,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筱韦的手,“凭我一双手,有气有力,我们可以在省城过下去的!”
筱韦只觉浑身一颤,手抽了抽,然后就顺从地让他抓着,抬头看了看金城,声音抽咽起来:“城哥,我,我不想离开你,但是,但是……你现在不要去跟爸爸说,他现在心情很坏。我们现在住在表舅家里,当着亲戚的面,他会觉得很没面子,不会答应的。”又抬了抬头,“你明天上午九点钟在天字码头等着,到时跟爸爸说……我要回去了!我是偷偷走出来的……”说到这里,悲哭起来,“城哥,我,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一下甩开金城的手,往来路就跑。
“筱韦!……”金城大叫一声,他也已鼻头发酸,但他现在知道不能追上去拉筱韦,他只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他想知道筱韦一家现在住在哪儿,同时保护筱韦的安全,夜里省城治安不好。
筱韦不知金城在后面跟着,她小跑着回到城中,来到府学西街,走进一间住宅。
金城在街上徘徊,他几次鼓起勇气想走进去,但走到门口时还是把脚步停下来。是啊!正所谓泥菩萨过海,自身难保,自己能够帮罗氏一家什么呢?自己这身衣衫褴褛,凭什么劝人家留在省城呢?还不是白白弄得他们一家人更加没有面子,更加难受难堪?……徘徊了近一个小时,金城沮丧地走回小屋。
这一夜,金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无法入睡,一直挨到将近天明,仍未想出应该怎样跟罗基夫妇说。
干脆跳下床,洗了脸,点着油灯,临了一遍柳公权的《神策军碑》,以平定情绪,然后穿上罗家母女在两个月前的中秋节特意为自己缝制的新衣,尽量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在街上吃了个面包(为了省钱,在平时他是不吃早点的),然后走去天字码头。
这几天刚来了寒潮,早上更下着阴雨,省城的天气令人觉得刺骨的寒冷。金城坐在空无一人的候船室里,双手痛苦地抱着头。这时候,才是早上七点。
八点过后,陆续有旅客进候船室来。金城振作精神,心中叫一声:“船到桥下自然直,见到罗伯再说!”站起身,走出码头,翘道遥望北面永清门方向的来路。这时阴雨停了,但迎面刮过来的江风似乎更冰凉。
一直望到将近九点,才见罗基一家人挽了包袱,提着皮箱从永清门那边走过来。旁边还走着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大概是筱韦的表舅母和表弟,也是前来送船。
金城急忙迎上去,大声叫:“罗伯!伯娘!早晨!”然后伸手就要帮罗基提皮箱。
罗基夫妇对他的“突如其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两人也叫了声:“阿城,早晨!”罗妻道:“多谢你有心来送我们。”罗基则对其他人道:“你们先进候船室吧,我有话跟阿城说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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