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沦落到等同职役的地步了。
而在胥吏制度尚未完善且大力宣扬任人唯贤的唐代,吏员鲤鱼跳龙门荣登仕途的机会不能说完全没有,但看一下官与吏人数为112:3522的悬殊比例,也可想象得到这条路会有多么艰难。'8' 高宗显然认为周兴虽有才华,却还没有到破格提拔的程度吧!唐代特殊的取仕制度虽给广大的寒门子弟开了一道狭窄的门缝,却没有提供足够的位子容纳那么多的追梦少年。如果从来没有希望,那也就不会绝望。曾经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却终于还是停留在黑暗之中,继续原来的生活轨迹。时光荏苒,周兴好不容易从流外官混到了三省主事的尚书省都事之职,属于低级的流内官,但仍被视同胥吏一类,想要升上八品以上的清要官可就比登天还难了,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就止步于此了。整日劳碌于处理各类琐碎的政府公文,抄抄写写,整理文书,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渐渐地消磨尽青春和锐气。岁月的痕迹慢慢地爬上了他的眉梢眼角,脸上也习惯性地堆满了公式化的谄媚笑容,淘气的年轻人已经在背后唤他为“阿婆”。这就是周兴在时人眼中的形象吧,一个因长期伏案工作而身形佝偻、满面皱纹、满脸假笑的中年胥吏。周兴的例子,也正反映出一个典型的唐代胥吏的命运。在唐帝国庞大的国家机器中,有数万这样卑微渺小的政治爬虫在忙忙碌碌,维系着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州府的正常运转。没有人关心他们的喜怒哀乐,生存、或是死亡,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在历史上连名字也不曾留下的胥吏,也曾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过青春有过梦想的活人。在周兴黯淡的日常生活里,想必也会常常回忆起少年时与高宗的那次相遇,虽然已经日渐遥远得仿佛梦境,美好得如同幻觉,与沉重庸常的现实相对照,更加让人感叹岁月的惊心和不遇的伤心。
连他都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这样度过,直到石破天惊武周革命将一切秩序击碎。
昔日趾高气扬的清要官纷纷落马,皇族公卿人头落地,而寒门庶族的上位之路前所未有的通畅,告密可以得官,献祥瑞可以得官,甚至还可以自荐试官。一个火红的新时代蓦地扑面而至,让周兴措手不及惊喜不已。他立刻奋不顾身地投入到时代中去,向御座上的老妇人申诉忠诚,尽管她看中的只是他的刑讯手段而不是他对律法的理解和阐发。像他这样卑微的人物,能有一技之长被天后看中,还能要求什么呢?只要她一个眼神,一个暗示,他必定象最忠实的猎犬一样立刻扑上去咬断那人的喉咙,然后得意洋洋地叼回来向主人邀功请赏。高宗时代曾反对武后监国的宰相郝处俊后人郝象贤,高宗的两个庶出儿子上金、素节,素来与武后不睦的常安公主……随着一条条人命的消殒,周兴的官位也扶摇直上,累迁至司刑少卿、秋官侍郎。
现在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呼来斥去还要点头哈腰赔小心的小小胥吏了。仍然被人称为“阿婆”,但却是“牛头阿婆”。'9' 把勾魂夺命的地狱使者牛头马面和笑容慈祥的老婆婆联系在一起,这绰号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就像古龙笔下那些古怪的邪派高手,笑嘻嘻地走过来,便勾走了上千条人命。管你王子还是公主,宰相还是名将,而今都需要匍匐在他的脚下,看他的眼色,否则他大笔一画,你便性命难保。宰相魏玄同得罪了他,便被诬告谋反,含冤自杀。只要他开心,可以把威震四夷的名将黑齿常之锁拿入狱,一颗一颗地敲光牙齿,还“幽默”地询问:“你的牙齿并不黑呀,为什么叫黑齿?”这种生杀予夺、随一己喜好肆意践踏凌虐他人的感觉,真的………………好爽!当循规蹈矩不能受到奖励,而作恶可以不受惩罚反而得到高官厚禄的时候,有几个人还能坚持原则信守道德?当然,周兴不会把“卑鄙无耻”的标签往自己身上贴,他可以认为他是在“快意恩仇”。呵,堕落是多么容易多么快乐!总能轻易找到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_^
如果不是史书明确记载,我们无法相信一个谨小慎微奉公守法了半辈子的小吏,会摇身一变而为残狠暴虐的罗刹化身,也许就连周兴自己也不会想到吧。可见,只要给与充分的舞台和足够的诱惑,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爆发出意想不到的邪恶因子。而武皇留给人们的展示空间是太太太太充分了,告密和严刑迫供谁人不会?愿意以此换取荣华富贵的人越来越多,而位子就只有那么几个。于是不断地有人密奏酷吏们的罪状,朝衙内你死我活的争斗已经到达血腥的巅峰,就连引领风潮的时代骄子周兴也开始感觉到了威胁。就在这个日暮天寒、雪将落未落的冬日,他收到了来俊臣邀他赴宴小聚的便笺。
(本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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