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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的春潮是嘈杂的、是喧哗的。
一夜之间,雨不知不觉下大了。常常又是在夜半三更,或是黎明时分,惊天动地的雷声把人的好梦唤醒,仄耳听罢,只觉得满世界全都是水声。
云压得低,风刮得猛,天也亮得迟。雷声远住,雨声也便淅淅沥沥下得亲切起来。
天朗开的时候,一家一户的朝门打开了,窗户捅开了,娃崽欢叫着,跳到水塘里去跺水,湿透了的院坝里,姑娘少妇尖声拉气地吼着,用扫帚将积水扫进下水沟去。走出寨子,嗬,溪河里、沟渠里的水都快满出来了,半坡的龙洞里在喷吐着水,山水沟里哗哗地淌着水,田缺口里在涌着水,山塘里也蓄满了水。远远望去,屏风般的崖壁岭腰间,白练一般悬挂下来的,是长长的飞瀑。高低错落、连绵无尽的山山岭岭,经过雨水尽情的冲刷,显得面目一新秀色尽露。
春回大地,也是要敲锣打鼓的吧。雀跃着、欢叫着扑向田野的寨邻乡亲们,眉宇神色间丝毫也没雷电惊梦的抱怨,瞧吧,他们的笑脸像雨后的阳光一般灿烂。
所谓“雷声震天响,春水满田坝”。
满满一田坝的春水,换来的将是满满一田坝的庄稼啊。农人们能不欢喜雀跃、笑得合不拢嘴么。
最能显示春潮气势的,是在河边。有捷足先登者,早在小小的河湾里网起养了一冬的肥鱼。翠鸟轻掠河面,在河岸的树丛间啁啾啼鸣。河水不知什么时候涨得满满当当,把河岸一夜间抬得高高的,不会水的看到湍急的水流只能伫立在桥栏边观望。会水的早扑进了水中,在裸露的石头岩缝间嬉着水。山乡里的溪河,水大的时候就把河床张得很开,那白色的雪浪般的水花,在岩石缝隙间跃动欢笑,顺着河流弯弯拐拐地淌进更深的峡谷里去。遇到前方的河床陡地跌落,形成一个自然的跌宕,万千水流水沫水柱推搡着、奔涌着全汇拢过来,轰然往下落去,那股气势才叫惊心动魄。
山寨四季(2)
春潮涌动,大地山野全给滋润全都染了绿。
天蓝了,百年老树虬曲的枝桠上吐露了新芽。雪亮的犁铧翻起沉寂了一冬的泥土,把绿绒绒的秧田,把金黄金黄的油菜花儿,陪衬得愈加色彩斑斓。
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田土,全蓄满了水。明镜似的映着雄峻的,奇秀的山峦,映着划
破水面催犁的农家,映着年年春天都会神不知鬼不觉飞回来的白天鹅。没有人明白它夜间栖息在哪棵大树上,没有人知晓它何时又会离去,也没有人为它的出现大惊小怪。
唯独我,在年年春潮泛滥的日子看见它,一边追随着它在空中自由地飞翔,一边总要忖度着:冬天它躲到哪里去了呢?盛夏时节,它又飞往哪里去了呢?
终于忍不住,在杜鹃温柔地催促着“布谷——布�谷——”�的又一个春天,我问了一个老农。谁知他忿忿地斜了我一眼,摆着手道:“嗳,问不得。它若不飞来,这一年就准定旱。”
哦,我恍然大悟,农民们喜春潮,是因为怕春旱。春季遇上大旱,则意味着秋后的歉收,夏季的烦愁。
春潮不至的年份,白天鹅也不会飞来。
夏 泉
浓绿阔长的包谷叶子,抹了油一般的滋润,在盛夏的太阳照耀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风徐徐拂来,包谷叶摇曳晃动着,那光泽闪烁着绿波,甚是悦目。
那是欣赏山野的风景时,常有的感触。
钻进包谷丛里薅草,感觉就决然不同了。油绿的包谷叶子不是晃触着眼睛,就是划破了脸颊,挥动锄头的动作稍猛一些,手臂上就会割破细条细条的口子,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头顶着灼人的烈日,包谷林里闷热难熬,勾着腰,低着头,时间一久,人累得腰酸腿疼。
薅包谷是夏日里的苦活。比这更苦的,是在薅谷秧时遇上针毡草。这草看去细细密密的,嫩绿中透出金黄色,一根根像针似地立在稻田里。手抓上去,明明感到是揪住它了,一把拔起来,往往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棵。再拔,还是一样。必须细心地,扯眼睫毛般一棵棵地拔,才能将它连根拔去。费时耗力,勾腰蹲在水田里受不了,只得把双腿跪在田里,让稻田水泡得膝盖泛白,才能慢慢地往前行。这时候,千万不能往前看,朝前望去,只见一窝一窝的谷秧之间,金黄嫩绿的一片,连接到田边,全是针毡草!人准得绝望得晕过去。如果偷懒,搅混了水,打着漂往前冲过去,算是把田薅过了,也可以。到秋后就见分晓了,薅净了草的水田,每亩能产八九百斤谷子。胡混偷懒的那块田,只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