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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估摸着是下午四点多了,他拿起了水帆布兜子说:“你们小哥仨呆着,我把这兜子送过去,泉子他媳妇做菜好吃。”
正值七月下旬的大热天,农村的请客饭菜再怎么操办也不会怎么丰盛精彩。第一,新鲜猪肉羊肉是没有了,家家养的猪羊都没有出栏,就是够刀了家家也都不肯杀,没法储藏,大热天放上一天就得生蛆,最多杀一两只鸡鸭这些小生命,一顿都吃到肚子里,没等生蛆就都变成大粪了。
王玉泉的婆娘整整忙活了一天,头一天泡了一把黄豆,今天一早磨了豆腐,这是一道主菜,鸡刨豆腐、黄瓜片豆腐汤;又杀了一只公鸡,做个小鸡炖蘑菇;又到自留地园子里摘些时令蔬菜,来个猪肉罐头乱炖茄子辣椒西红柿;再加上老李头送来的当地特产,做个油焖哈什蚂和清炖小河鱼,切一盘午餐肉罐头,炒一盘鸡蛋,拔几根大葱,倒一碗农家大酱,哈哈,相当于农村娶媳妇办事情的吃六碗大餐也就齐了。
孙乃正这三个小青年的肚子,等到被找来吃饭的时候真是已经饥肠辘辘了,从早晨出来,一路上火,忧心忡忡没有像样的吃一顿饭,他们在车上就干噎了一个面包,因为火篷子也没觉得饿,现在心思有些落地了,三个小家伙的肠子和肚子开始打架了。
“李大叔,你是长者,请上炕里坐正位,你们小哥仨也上炕,都饿了吧,赶紧吃饭。”
王玉泉拧开了弟弟送来的老龙口瓶酒,用酒瓶子指着孙乃正晃一晃:
“你们小哥仨来点不?今天给你们接风洗尘,喝点吧。”
“不行,不行,大叔,我们都不会喝酒,一喝脸通红,还恶心想吐,大叔,你和李爷爷喝吧。”孙乃正推辞。
“是,咱们都不会喝酒。”朱晓杰和沙喜福也都推辞着。
孙乃正他们三个极力推辞。他们实在不敢喝酒了,他忘不了庆功会上喝酒吐得他们都大病一场,脑袋瓜子疼还几天食欲不振。
“那行,来,李大叔,我先给你满上,尝尝这老龙口。桂花,给他们哥仨盛饭。”
一声吆喝,王玉泉的婆娘赶紧从东屋过来给盛饭,做的是金黄米豆干饭,用白色的精大米、大黄米、芸豆粒三样焖成的大锅饭,味道特别扑鼻香。
“大婶做的饭真香。”
“是吗,那就多吃点婶做的饭。”
桂花盛完了饭,她冲屋里的男人们笑了笑就又回到西屋去了,这是这地方农村的规矩,请男客人吃饭女人和孩子不许上桌,也不许守在屋里,王玉泉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所以客人来了只是引见一下:
“这是你们的两个妹妹和弟弟,大梅,二梅,柱子,向你哥哥们问好。”
“哥哥好!”两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娃习惯性的鞠了一躬。
“弟弟妹妹好,哥哥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带礼物,以后哥哥回城一定给你们带礼物来。”孙乃正拉着柱子的手说。
“带什么礼物,不兴惯着他们。去,进屋去。”
三个孩子见到生人,拘谨地不敢多说一句话,说声“哥哥好”以后,呆立着没有半分钟就躲进西屋里再也不出来了。
几盅酒下肚,把王玉泉和老李头喝高兴了,话也就多了起来,爷俩南朝北国扯起来没完,三个客人吃了两大碗金黄米饭和一肚子山珍野味,早就饱了,看两位长者谈性正浓,不好意思下桌,也都坐在那里听着。
“我说你们三个傻小子,啊,不好好在学校念书闹什么革命,闹反了吧,发配到我这来了吧。我告诉你们,这个命呀不能说割就割,割了它你就活不成了,我这辈子就是土里刨食的命,割了它我干啥去呀?你们呀,黄嘴丫没退呐,毛还太嫩啦。”
“你别说他们后生,人这一辈子干啥得认命,什么牢狱之灾,七苦八难,这都是老天注定了的,你别看他们今天刘秀走国几生死,说不定他日登基坐江山呢。人这一辈子呀,没处看去,我李占山挑八股绳,打把式卖艺,走江湖,闯关东,最后还不是**这个熊样,哎,认命吧。”
“所以这命就不能割,好孬都得认这个命。你们明白不?”
孙乃正他们明明知道两位长者唠的“革命”根本不贴革命的边,但出于礼貌和尊重,也都频频点头,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位队长兼公社革委会挂名副主任把革命理解成用镰刀割去穷命的行为,就像农村劁猪,谁家要劁猪就把劁猪的找来说:“把猪命根子割了。”农村把传宗接代的一套东西叫命根子,割了命就绝户了,只长肥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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