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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外面的世道又乱了,各地告急的战报像雪花一样往城里飞。
她还说她到了该议亲的年龄,想要嫁个对哥哥、对刘家有助益的儿郎。
阿盈说了很多,可她从来不说自己喜不喜欢,自己想要什么。
他有些怀念儿时那个和他一起捏面人的小姑娘,那时她刚来到道观,穿着厚厚的花棉袄,脸上抹着几道面粉,她说:爹爹捏的面人可好看了,我以后要嫁个爹爹那样的男子。
还记得自己在一旁感叹:三爷保家卫国,汗洒沙场,的确是个英雄。
“我不喜欢打仗的爹爹。”小小的阿盈眼睛还盯着面团,“我喜欢会讲故事会捏泥人会烙饼会陪着我和娘亲说话的爹爹。”
他不知道现在的阿盈还记不记得,亦或许,她早就不再奢望那种只道是寻常的日子,她的感情、她的婚姻,注定与刘家的兴衰捆绑在一起。
摊开白纸,他把自己这段时日遇到的奇闻趣事统统都写给阿盈,写着写着,连自己都忍不住被逗笑,按下火漆的瞬间,他想,自己果然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
之后的很长时间,阿盈都没了消息,直到一日,他收到一封特别的信件。
信中字里行间满是厌恶,隔着文字,他都能感受到阿盈的愤怒。
阿盈说,她身边出现了一只妖,一只专门吸取别人阳寿的妖。
这些年她被刘念护着,极少遇见邪祟,可这次不知道为何,那妖物竟意外地撞到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阿盈永远都不会忘记父母的死因,那是她根除不去的心病,对妖邪之物,阿盈更是恨到几乎偏执。
她暗中观察了那个女人很久,已经足够小心谨慎,结果,她派出去的随从一夜之间就那么死了。枪支被送去司令府的时候,刘念冲着她发了脾气,他让她莫要趟这趟浑水,他让她闭上眼不看,关上耳不闻。
“就因为她是你得力下属的妻子,就因为她能用妖法在战场上为你的副官保命,你便这么睁一眼闭一眼吗!”
“你闭嘴!”刘念手掌落在桌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又似乎怕吓到阿盈,声音再度软了下去,“我这是为了你好,只要她不伤你,你何必在意她伤谁?”
“战火已经熄了,天下已经安稳了,昨日她吸食的是死囚,今日死的是我的随从,那明日呢?后日呢?未来的十年二十年甚至几十年几百年呢?”阿盈难得顶撞刘念,她整个身子都在抖,“她若不伤人,我便忍了,可现在,她在吞食别人的阳寿!”
“阿盈……”刘念想去伸手扶她。
“就是因为这些东西!不然我爹娘不会死,我不会没有家,不会成为孤儿!”伸上来的手臂被阿盈一把推开,她的声音尖锐到有些破裂,手边的东西被推到地下,发出刺耳的破摔声,“我最亲的两个人没了,可我却连他们的尸体都没有见到!”
这是她心底永远也好不了的疤。
再说,世上,哪有不害人的妖。
阿盈和刘念陷入了冷战,与其说是冷战,不如说是她单方面不想见刘念,刘念私下来寻了她好几回,都被她让丫鬟打发了出去。
直到某天早上,前门的小厮拿着一把桃木剑来报,说外面有个男人来找她。
这把桃木剑阿盈认得,她有把一模一样的,那是她离开北川时带来的。
微风正好,身穿道袍的男子靠在司令府门外的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枝叶落在他的脸上,男人眉眼舒展,自带几分骄傲。
他盯着门口,不会儿,就瞧见阿盈穿着红裙的女子从门里冲出来,她头发垂在肩头,贝齿轻咬着唇瓣,正好奇的四处张望。
他忍不住笑出声,声音吸引了阿盈的视线,她先是一怔,然后笑弯了眼。
许多许多年以后,他躺在病床上,回顾着一生的喜悦与悔恨,身边跪着他的小徒弟,小徒弟问他,您还有什么心愿没?
他想了好久,只记得阿盈的脸,记得那天风很暖,花很香,阿盈穿着她最爱的红裙子,像蝴蝶般飞来,接到她的瞬间,他听到她惊喜的唤他的名字:章旸。
这个名字是师祖取得,师祖说,日出为旸。
真好,章旸眯起眼,阳光落在身上,他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