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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一张小圆桌上,露生和龙相相对着坐了,同时发现丫丫没有上桌,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板凳前摆了一张略高些的椅子,椅子上有一小碗饭,还有一大碗菜,是桌上几盘菜的杂烩。露生看了几眼,看明白了——丫丫再小,也是龙家的下人,没有资格和少爷同桌。抬头再看对面的龙相,他见龙相坐没坐相地跪在椅子上,也不正经吃饭,专门拨弄面前那一盘子大蜜枣,偶尔扫一眼露生。
等到露生一口饭一口菜吃到八分饱了,龙相忽然开了口,“哎,你是从北京来的?”
露生不肯给他好脸色,冷若冰霜地含着一大口饭点点头。
龙相往桌上一扑,胳膊肘拄在桌面淋漓黏腻的糖汁上,鲜红的小褂前襟也和蜜枣蹭在了一起,“北京是什么样儿的?给我讲讲!”
露生看了他这个不嫌脏的劲儿,简直觉得他有点疯疯癫癫,“反正比你们这儿好多了。”
龙相明显是来了兴致,伸着脏手去抓露生的袖子,“讲讲,讲讲。”
露生向后一躲,“你别乱打人,我就给你讲。”
龙相没抓着露生,于是顺手从露生的碗里抓了一块炒肉送进嘴里,边嚼边道:“好,我不打人了,你给我讲讲。”
露生感觉自己的饭碗受到了污染,立刻就饱了。
午饭之后,龙相的奶妈,丫丫的婶婶上了场,不干别的,专为了给龙相洗手洗脸、换衣服。及至把龙相收拾干净了,奶妈撤退,三个孩子跑进龙相的卧室。这回主仆之分消失了,三个人脱了鞋,一起跳上了龙相的大床。
龙相仿佛是活到这么大,连自家的大门都没出过几次,对待门外的世界,便是十分好奇。丫丫抱着个大枕头,很舒适地躺在床角听他们说话,而龙相四脚着地地跪在露生面前,小哈巴狗似的凝视着他,“露生,讲呀!”
露生盘腿坐稳当了,在讲之前,他又提了条件,“讲是可以,但是你得让我先摸摸你的龙角。”
龙相立刻抱着脑袋跪坐了起来,“不行!”
“那我就不讲,什么都不讲。”
龙相垂下眼帘、噘着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后向前膝行到了露生面前,以手撑床、低下了头,“好吧,让你摸一下。”
露生来了精神,几乎兴奋到了紧张的程度。抬起双手捧住了龙相的小脑袋,他把手指插入短发,仔细抚摸对方的头皮。忽然间,他噢地叫了一声,双手的食指在龙相头顶两侧各摁住了一个小而圆的东西。
这东西藏在头皮下,像是长在骨头上的,不比一粒花生米大多少。这样两个小东西生在脑袋上,的确不醒目,头发一盖,更看不出来了。
露生有些失望,“这就是龙角吗?不像啊!”
龙相抬起头,“怎么不像!”
露生抬手在头顶上比划,“龙角很大的,你这个也太小了。”
龙相瞪着眼睛,“你懂个屁!我长大了,角就大了!”
露生又有了新疑惑,“角要是真长大了,你怎么戴帽子啊?”
龙相抬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不用你管!”
龙相手狠,打人很疼,露生没有再和他开战的意愿,故而审时度势,转移了话题,当真向他讲起了北京的情形,捎带手将天津租界的风光也描述了一遍。龙相先是坐着听,听着听着趴下来,用手托着腮继续听。如此趴了一会儿,龙相大概是累了,没骨头似的向前一扑,干脆扑到了露生的怀里。仰面朝天地翻了个身,他枕着露生的大腿问道:“哪儿能抓到金头发、绿眼睛的洋人?我还没见过呢,我让爹去给我抓一个回来看看。”
露生听了这话,几乎被他逗笑了,“洋人是不能随便抓的。抓了他们,会引起外交纠纷的。”
龙相抬手去摸他的下巴,“什么是外交纠纷?”
露生叹了一口气,“唉,你什么都不懂。”
龙相跷起了二郎腿,又拉过露生的手,和自己的巴掌比了比大小,“我爹说,我得长大成人之后才能出远门,否则天上的神仙看见我在地上,会把我抓回去的。”
露生没回答,心里觉得这话完全是胡说八道。龙家父子都有点神神叨叨,不过龙相头上的那两个小疙瘩的确是有点意思,一般人就真长不出来。
这个时候,丫丫也抱着枕头拱了过来。露生忽然有了左拥右抱之势,自觉着是个很招人爱的大哥哥,一时间就感觉这地方并不是糟到不可救药,捏着鼻子住一住,也还是可以的。
露生感觉自己像个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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