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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保姆尖着嗓子朝我叫了一声,我被她吓到了,忙停下脚步,却发现前面的小孩不见了,离我不远的地方是堆灌木丛,一根尖尖的枝杈就差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差点就戳进了我的眼睛。”
“那之后,我大病了一场,病中我昏昏沉沉梦到了那个小孩,他笑嘻嘻地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拉着我的手,把我朝一堵墙壁上拉。我怕极了,想甩开他,可是怎么也甩不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他拖进墙,墙壁里我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她坐在井里,身边放着很多木头娃娃,她在那里一边数着娃娃,一边哼着歌,然后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就吓醒了。”
“醒来后才知道,我整整昏睡了十天十夜,房间里全是中药和香灰的味道,爸爸在床边守着我,还有个穿着黑色长衫的老先生。看到我醒,爸爸很严厉地问我,是不是去那个院子的井边玩过了。我意识到是哥哥去跟他说的,所以只能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实地告诉了他。出乎我意料,爸爸知道后并没有像哥哥那样打我,或者说我撒谎,他只是和那位老先生一起出去说话了。之后,我天天不得不喝下很多味道奇怪的药,而那种梦,那个小孩子,和那个红衣服的女人,后来再也没在我梦里出现过。只是我的眼睛一直都在痒,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照镜子,但看不出眼睛里有什么,只是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里时不时会有种蚂蚁飞快爬过的感觉。而关于这个,我始终没跟爸爸说,因为我很怕他给我吃更多难吃的药。”
“后来我病好了,家里人看我也渐渐得看得不再那么严,有时候哥哥也会带我去别的院子里转转,抓些虫子什么的给我。那时候我用一种很小心的方式跟他提过我眼睛的事,可他以为是砂眼,而我也愿意相信这是砂眼引起的,并且开始点他从学校里带回来的眼药水。而日子也开始恢复了重复而单调的寻常,虽然我的眼睛依旧经常会痒,我也开始渐渐适应了这种身体额外出来的小小的不适。直到有一天,那件事发生,而那件事从此在我和哥哥的记忆里刻下的东西,我想我们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那天我在我哥哥的房间里玩,而他在做着功课。玩着玩着我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在笑,于是我跑出去看了一眼,发现是那个穿着很亮衣服的小孩子。他在哥哥房间外的走廊里朝我笑,对我招了招手,然后转身就跑了。很奇怪,当时我应该害怕才是,毕竟他给我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可不知怎的,当时脚不听使唤地就跟了过去,一直追着那孩子奔跑的背影不停地追。”
“追着追着,那孩子不见了,而我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我发觉自己站在一口井边,井被一间小房子罩着,我想起来不久前听哥哥说过,那口害我差点掉进去的枯井,被爸爸叫人在外面盖了间仓库,锁掉了。我意识到自己就是站在那口井边,可是锁着的仓库,我怎么能进来?我看看那扇门,发现它是开着的。当时我怕了,想赶紧跑出去,可还没动步子,我突然听见井里有人在叫我:林林,林林”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就朝井里看进去,然后再次看到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这次她不好看了,一点也不好看,苍白的脸上两只眼睛都烂透了,一只眼睛直剩下了窟窿,一只眼睛眼球垂在外头,转来转去的,像是在看着我。我吓坏了,拼命地叫,一叫她立刻伸手就朝井上爬过来,动作很快,像只敏捷的猴子。这时我听见我哥哥的声音在我身后叫我:林林!你在干什么!你他妈的又钻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忙尖叫,叫着救命,于是哥哥立刻冲来了,一把抓着我朝井外拖。谁知道他不拖还好,一拖,我出问题了。当时就感觉自己那双眼睛好像突然间要从眼眶里被剥落了出来似的,丝丝缕缕,刺痒得令我滚在地上大哭大叫,而地面也好像突然间变软了,我一动它就拖着我朝下陷一点,仿佛那下面藏着双看不见的手。”
“这时我哥哥也尖叫了起来,他死盯着我,我不知道他在我脸上到底看到了些什么,到现在我都忘不了他当时的表情,他也直到现在都没告诉过我,当时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只知道他突然朝我扑了过来,把我从地上一把拖起,用力抱住我的头,一边反复地哭喊,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啊!!!一边用手指狠狠地挖向了我的眼睛。”
说到这里,周林的话音嘎然而止。他站在那里用力喘着气,似乎那看似平静的叙述从他嘴里不紧不慢地说出来,却是在耗费着他全身所有的力气似的。而客堂里静得可怕,甚至我都觉得自己的眼眶隐隐地痛痒了起来,在这男人平静却又让人不安的话语里。
近乎窒息的一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