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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交、朔风爽利的几个日子。
因为赶着种麦,大块的棉花秋桃没有开尽,就被薅下来堆在拉车路上。麦苗出土,风把花柴溜得忽啦啦响,吹裂了留在上面的棉桃儿。深秋的寒意扑闪开来,是一层稀薄透亮的羽毛。风拨动着它,在裸露的脸、脖子、手和没穿袜子的脚背上轻轻拂过,人的汗毛在微微的寒噤里竖起来,激灵灵起一层鸡皮疙瘩,所有让人昏昏欲睡的困乏都被吹跑了。一群人盘腿坐在那块被称作“长虫埂”的地边儿,眼前是焦黑枯干的棉花棵子,身后是一条自然扭动成镰把儿形的水沟儿,紧贴着水沟是长着葛巴草的大路,两条将厚厚的葛巴草轧低碾浅的车辙,一直通向不远处的村子,通到各家各户垛有柴草的院子里。
大伙儿拽出棉花棵子,抖掉枯叶,把枝上的棉花摘下来,一边叽叽呱呱地说笑着。年轻的姑娘媳妇系着鲜艳的花头巾,老婆婆和中年女人,早已把新拆洗过的棉坎儿或是带大襟小棉袄罩在了或黑或蓝的布衫下面,粗土布清爽的温暖抵挡着吹透旷野的冷风。干枯的花柴有股很好闻的味道,伴和着时断时续的家常话语,酿出一片包裹人心的醇香。
远处的山峰不经意地发出比天空更深的蓝色,不远的丘陵起伏着淡淡的紫气。脚边的耧沟原封不动还是耩地时的样子,一片片麦苗儿已经从土里钻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改变扭着劲儿往外拱的身姿。紧一阵慢一阵的风吹刮着松散的泥土,吹得那些一耧三行的麦苗儿们傻愣愣地打颤。在这一切的中心,女人们不住手地把粘在硬壳里的棉花抠下来,借此握紧了各自对日子的念想和企盼。那也是她们喂养心灵的果实,是她们活着的根基和理由。所有的大路和小路,所有的河流和水沟儿,无一不是围绕着这样一窝儿一窝儿的生命秧子,围绕着她们攀爬延伸,存在或是消亡。
那个深秋之日的清冷澄澈,透过三十年的距离,把我的一颗劳心照亮。坐在大路上,和麦苗一起,和结构松软的土坷垃一起,和旷旷荡荡的风一起,被远山近岭捧在掌心里,是一种多么安稳多么自在的日子。
柴火垛
你要是有空到偏僻的乡间走走,一定会看到那些存留千年而今还没有绝迹的柴火垛。它们噙着阳光眯着风,黄牛一样守住农家小院,好脾气地听任猪拱羊嚼鸡子挠,狗在里面扒窝儿,上边没准儿还晾晒着吃奶娃娃的“万国旗”。要说,柴火垛最清楚农民的日子,清苦,贫寒,就像柴火烧过之后留下的灰,一阵风就刮得无影无踪。
年景好的时候,柴火垛上多是黄豆秆、芝麻秆、花柴(棉花秆),都是好柴火,耐烧,起焰,烧出来的灰炭装火筐儿、火盆能捂一大晌不灭。年景不好,就只有庄稼根儿、荒草、豆叶之类,填到锅底道里一点,烟大火小,哧啦儿就着完了。但是不管好歹,家家户户只要出烟筒冒烟儿,都少不了一个或方或圆的柴火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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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39)
遇到荒旱之年,家里又没有身强力壮的男人拉架子车赶百十里路去山里杀槲枝割荆条,一冬一春烧锅做饭的柴火垛,就靠大人孩子手抓地挠一箩头一捆儿拾了。秋风响起来之后,眼见地上长的、树上挂的,一天天水分少筋骨硬,草老叶黄了,拾柴的季节到了。小孩放学,大人收工或是歇歇儿,一个个瞧地猫似的盯着地垄、路埂、沟坎、河滩,看着哪儿毛毛儿的,就抢抢搂搂割割扫扫收拾回家。地里的草薅完了,犁出来的根茬拾净了,路沟荒坡上的葛巴草、白草也剃光了,就拿老虎耙子刨草根儿。茅根儿,歇巴草根儿,酸枣荆条构树秧子根儿,一样也不放过。人的手比打鱼的网还恶,一把一把直把那地皮抓得伤痕累累窟窿八下……
闷住丝丝穰穰的草味儿、根须味儿、沙沙的土坷垃味儿,紧挨山墙或是靠着一棵树,盖一层挡雨的麦秸苫子,浑身上下被小竹筢子修理得齐齐整整,柴火垛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趴在清淡的阳光里,压住了南来北往的风,只等着一双锯齿子一样的手,一拤子一拤子拽去燎锅底儿。
萝卜地
“头伏萝卜二伏芥,三伏里头种白菜。”萝卜喜欢靠近河边儿的沙土地,打从我记事起,就有了那块“西河萝卜地”。南北圳儿十几亩,北高南低,利水。桐河从西边过来,在萝卜地南头拐弯南去,八里沟一路南下,在萝卜地西边冲出一条两丈多的沟壑,平日细流潺潺,一步就能跨过去,到了雨季,两面岗坡的水都从沟里走,奔马走牛似的,一膀子就把桐河扛个趔趄。要是遇上桐河也涨水,水头子顺着八里沟往上让,两股水推涌冲撞,漩成好大一片回水。年深日久,漩出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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