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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手心,阴鸷的笑起来。不一会工夫,竟笑得渐渐上气不接下气,要分出一只手来,用力捶打自己的心口。
掌中那只青鸟状的翠玉随着她的举动一上一下,几乎要颠落下来,又被她的手指紧紧抠住,几番在爪中无声呻吟。
“咳,呵……”太后喘了几声,呼吸平顺一刻,忽然将掌中物反手使力一摔,“你不在下面好好陪她,又回来作甚!”
玉石如折翼的鸟儿一般直直坠地,闷声砸在地毯上,骨碌碌打滚到停在一角——我心中猛然一凉。
方要伸手去捡,却见一个身影匆忙跌下软榻,扑向那里。
……一眨眼的时间,那块玉又被她捧在心头,面上好似来回经历生死一般,泪珠竟滚滚而下,嘴上不停絮絮而言,“是我不好,不要,不要,不要……”
“太后。”
怕她风疾一起,不知清醒何时。
这一唤,太后倒是打断了不休的絮语,只是撑在榻边,透过涟涟泪水静静看我,也不知是明白还是糊涂。
“你要怎样?”
她出口问道,突然之间,像是恢复了神智,不怒而威。“哀家欠你的,可以偿你,但是我儿和根基,你休要妄想。”
……
不禁好笑。
还挂着两行水珠就成了凌厉母虎,这样的转变,也不知是宫中岁月经久,还是天性护犊使然。
“太后,”苍天可鉴,我并无作弄她的居心。“晚辈但求自保——难道时至今日,您不想知道家父,究竟待您若何?”
这么多年过去,我想给她个明白。
和景元觉几分相似的凤眼一瞬睁大,射出咄咄逼人的光。她将捂在胸口的玉石放到膝上,却又缓缓缩起了眼,“你当年不过总角稚童,又知道什么!”
“不错。晚辈当年只知父母恩爱,不得同生但求同死,并不知与外人有何相干。”
只看太后面目狰狞起来,转眼又要发作。我舒过一口胸内恶气,心中也畅快许多。“此中真相如此,亦非我愿。更牵连母亲在内,若非今日事急,纵使带入黄土,晚辈也不必叫外人知晓!”
太后歪在榻上,胸脯起伏,已是眼白多过眼青。
“你,好……”
那两声“外人”,叫她又似要怒骂,又似要流泪,一时身形缩成一团,脸上挣扎扭曲至极,竟笔墨难以形容。
此一时看在眼里,既觉得五内都是酣畅淋漓之感,又觉得欺负一个半疯妇人,隐隐作孽太过。
灯火哔剥跳动,一室昏明不定。
“不过,家父一生磊落,他当年所想,为人子的,终究不能抹杀。”
我静了一静,抬起右手指向她的腿上,“此物家父多年随身,直至狱中入殓,仓促间落入他手,辗转最近才回到晚辈处。若非此物,晚辈毋宁死,愿不知。”
太后闻言立时摊开手掌,反复端详。
可惜她不知其中奥秘,哪里又能看出。不一刻终于耐不住抬头,一双凤眼圆睁,既是焦虑又是满腹怀疑。只怕若非那个答案系在我身上,她便要当即暴跳如雷。
我不顾逾越,伸出手来。“太后容晚辈一用。”
太后犹疑片刻,交托在我的手上。却又跟着起身,亦步亦趋,不放心再追上一句,“这里满宫侍卫,你休要耍花招。”
如何能够。
人死如灯灭,谁对谁错,全不过空言。即便是要她自绝当场,也不能使亡者复生,我又何必戏耍于她。
“江陵白少,喜好众多,琴棋书画,皆有称道。其中寡为人知一项,却是金石篆刻,不知太后可晓?”
我依次吹熄了榻边的两座柱灯,厅中的两排宫烛。
太后定在花厅正中,依依看着我,“不错。玉郎擅刻。此一只青鸟,便是他闲时自雕自比。”
我缓缓点头。
满室都陷入黑暗。
只留五斗柜上一颗夜明珠,淡淡生光。
我将它取在手中,慢慢凑近青鸟玉石。“晚辈尚幼时,家父刻技登峰,一度迷上微书,将之与玉石镂刻融合,使一杆铁笔题字,在方寸之中见大。”
校调了妥当的角度,一臂远的白墙上,隐约出现深深浅浅的阴文字迹。
“请看……”
太后越过我,站在墙边。
她一字字喃喃的低语,一眼眼痴痴的凝望。
她伸出手去,抚摸冰冷的泥墙,好像在触碰情人的肌肤,好像在聆听情人的呢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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