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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个秋天的中午,蔡元培又回到了南京,来到了景色宜人的栖霞山下,出席大学院同人为他举行的送别宴会。就在两个月前,这位个性耿直的大学者,匆匆写完《追怀不嗜杀人的总理》一文,就毅然递交了辞去大学院院长及代理司法部长的呈文。惟一保留了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身份,悄然赴上海定居。今天,当他乘坐的汽车,在新任院长蒋梦麟、副院长杨杏佛陪同下,出现在芳草茵茵的山下时,在场的六十多位同人,都激动地拥上前鼓掌欢迎。呵!蔡先生明显老了,步出车门时手脚是那样迟缓而羸弱。当他望着这些昔日情如手足的部下和门生时,眼角又突然潮湿起来。
蒋梦麟感叹地扶他入座,为他斟酒,先生这次是专门为他来中央开会的。就在上午的会上,通过了他的院长任命。他的内心却很复杂,也很迷惘,试行一年多的大学区制度已明显失败,他在这多事之秋仓促上任,又能干些什么他是蔡先生的学生,自十年前受命于危难之时,几次代理北大校长以来。心里只存着一个信念,那就是义无反顾地追随先生,为他排忧解难,为他未竟的事业补台。他终于苦涩地举起酒杯,与杨杏佛一起劝先生用餐。先生慈爱地望着他俩,仰面一饮而尽。同事们纷纷前来敬酒,先生凝视着大伙那依恋的眼神,又喝了许多酒。一旁的杨杏佛急了,急忙劝阻别再敬酒了,先生喝酒很少挟菜,又从不吃饭,加上心情压抑,年事已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蔡先生却说别扫大伙的兴,今天难得一聚,心里痛快,多喝几杯没事。他就这样又多饮了几杯,很快脸色酡红,额角渗出了冷汗。两人忙扶他靠在沙发上,送上热毛巾和茶水。蔡先生已有点语无伦次,也许他心里藏着太多的隐痛,一开口便让人心里发酸:
“唉!这一年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我有时真惊叹自己的忍受力呀!先是王国维投湖自尽,康有为暴卒苏州,现在连那位辜鸿铭也在今春撒手西去静安死得好惨呵!眼前总是拂不散他临终的遗言:‘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他是被这黑暗的世道逼死的再看看我们这些苟活着的人,不管政见如何,不又都是殊途同归仲甫听说已被他创建的党无情地抛弃,而他的儿子延年,却死于我们的‘清党’。适之也一直在外流浪,牢骚满腹,却回不了北大。玄同是更加消沉了,只能以‘疑古玄同’解嘲。豫才也从广州败退上海,过着卖文的生活。我实在看不下去,就聘他为大学院特约撰述员,给他开支点生活费。唉!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中国,无论何党派执政,都同样不给知识界一点出路和希望我还不明白,为何在法国行得通的大学区制度,在中国会失败?我们究竟错在哪里难道是我终生追求的信仰错了我痛苦是我找不到出路,是我的信仰无法实现呀”
蒋梦麟见他累了,忙递上茶,劝他先歇歇劲。还宽慰地为先生点燃一支烟,缓缓地说:
“先生没有错,先生主长大学院不久,就制定了教育要‘学术化、劳动化、艺术化’的方针,还通令在全国废除春秋把孔旧典,指令萧友梅在上海创办国立音乐院,又派林风眠去西湖创办国立艺术院。如果有错,也只能错在可鄙的政体上。法国是完善的共和制,而我们始终是专制专制,所以教育要独立,在中国永远是句空话!”
大学区制度是去年初夏推行的,当时国民政府决定先在浙江和江苏两省试行。于是将浙江的一些公立专门学校合并成立为第三中山大学,后改称浙江大学,称浙江大学区,以蒋梦麟为校长。又将江苏的一些学校合并成立第四中山大学,称中央大学区,任命张乃燕为校长。按蔡元培的设想,是想把全国分为若干大学区,每区设校长一人,综合管理区内一切学术与教育行政事项。各大学区均设评议会、秘书处及研究院,并设高等教育。普通教育及扩充教育三部。他的本意是想让教育家来管教育,让原来衙门化的教育机构逐步学术化。这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各区的大学校长必须是精通学术和行政的通才。蒋梦麟还能勉强凑合,而那位张乃燕却疲于奔命,上任后搞得一团糟,最后终于做不下去
当然,真正导致这次失败的还是那位李石曾。杨杏佛一想起此事就耿耿于怀,他见蔡先生神情沮丧,愤愤然说:
“事情全坏在那个口蜜腹剑的奸刁学阀身上,还有吴稚晖这老滑头,全是一丘之貉。”
杨杏佛今年35岁,这位江西人长得四眼隆鼻,先后在美国康乃尔和哈佛留过学,乍一看真有点像外国人哩。他出任过孙中山秘书,极富正义感和民主意识,办事又果断干练,深受蔡元培的信任。蔡退守中央研究院以后,又请他出任了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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