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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么想着,眼前忽然是一片五光十色,耳边响起泣血般的哀啼。他吸了口气,强行打起精神,手探入腰带中,握紧了里面一块石头。
石身上有一道漆黑的咒符。
以霞袖遮面,面目丑陋的女鬼,悲鸣不止的人面鸟身妖兽直直从他身边穿过。她们各有各的哀怨心事,对他并未多看一眼。
屠五松了口气。
确实,此处也如娲稽所言——
“魂之彼岸上时常有女丑与伤魂鸟徘徊,她们由世人的悲气所化,哀怨感伤。对于人间生灵的喜怒情绪极为敏感。但……若是想办掩去活人气息,她们只将你当做新死亡魂,便不会刁难你。”
就连怀中这道护符,也是娲稽一时兴起。
“若是有一天,我们要去人间,说不定要走忘川的水路,也许,还得坐船吧。对了……届时,我们就要小心避开魂之彼岸上的精怪。”
那时,娲稽开玩笑似地如此说道。
他随手捡了块石头,又从铸剑炉中扒出一块烧剩的木炭,画上了咒符。
“有这道咒符,就不怕路上的精怪了。”
他将石块放到屠五手上。他那张俊秀而且年轻的面孔上,眼角微微上挑,唇角带着一抹和气的笑意。
他大概不会想到,十数年后,屠五竟然做到了。
踏上了不被神祇所允许的黄泉路。
即将去往连女娲都不被允许踏足的人间界。
到地面上去!到人间去!
屠五握紧石块,摈除了一切杂念,只剩这个愈发急促的念头。
他已经记不清,一定要去人界的执念因何而生。自小,族中便流传着女娲觊觎七柄凶剑,将他们骗到地底的说法。同时,族内也有一支微小的声音,一直在反驳——若不是女娲将他们带到地底,龙渊几千年前便已灭族,而现在龙渊族在还存在着,为什么还要不满?
也许,起初他并不在意这些。
就像女娲人把牺牲奉献当作他们的日常,在不满或感激的议论声中愤怒或是自卑,偶尔幻想重归地面,则是龙渊人的日常。
而他能成为龙渊族最优秀的冶炼师,是因为他对铸剑的热爱超过了幽都所有人。
他尝试用能幽都能够得到的一切材料来铸剑,日复一日不知疲倦。
也许,起初他只是想成为襄垣那样的大铸剑师,即使一辈子待在幽都也无所谓。
后来娲稽出现了,带来了城市另一头的风情,与一种与龙渊人完全不同的声音。
龙渊族幽居地底,是命;
女娲族幽居地底,也是命。
顺应“天命”没什么不好。
尽管娲稽的说辞里带着一种女娲人特有的优越感,一边说他们遵从女娲的抉择,从未怨恨过龙渊人,却又一边有意无意地让屠五体会到,是龙渊人造成了女娲人的现状。但屠五觉得这很新鲜。
龙渊人曾以“逆天”而自豪,但经历了数千年的禁锢,已经没有人知道该怎样“逆天”。他们仰望头顶上的灵魂之河,心中全是对于未来的茫然。巨大的不安汇聚成了对女娲的不满,反抗“天命”却是一桩泛泛的空谈。
逆天从来都比顺应天命更辛苦,所以,顺应天命大概真的没什么不好。
娲稽甚至许下了一个希望,商羊的预言。
回人间的希望被撩拨起来,屠五便顺着娲稽的说法,表现出了对地面的兴趣。娲稽大概想不到固执的龙渊人也有顺从他人的一面,而屠五只是被卷入了他的狂热情绪中。
就对于重回人间的态度一事来说,娲稽和屠五都算是各自族中的异类。
去往地面的最后一个传送法阵关闭之后,失望不是没有。然而,让屠五更加愤怒的,是娲稽的态度。
没有辩解,落荒而逃。
于是,他以前说的东西全是谎言,他和女娲一样是个骗子。如此一来,相信过娲稽的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
屠五很不甘心。
即使是四年前的再会,他得到的,仍是一个陈旧的说辞。甚至给出这个保证的人,都已经法力尽丧,朝不保夕。
连自己都保不了的人,不值得相信。
屠五如此告诉自己。而后,在自己都会察觉的情况下,脱口而出——
“总有一天……我龙渊一族,一定会回到地面上去!”
当那个魂魄坠入他的铸炉,他发觉,他的机会来了。
虽然一刹那间,室内充斥着剧烈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