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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数孩子一样,经历过“寂寞和无名惆怅“的夜晚,那时,暂离父母使他觉得被永远遗弃,茫然若失。但是,去基利疗养院的旅行所体现的冲突,肯定引起了深刻的不安。在后来的年代里,他避而不提这些场面,却屡再亲身重蹈覆辙。
对于喝威士忌和“治疗”的个中况味,他跟他父亲一样,深有体会。但不像他父亲那样最终能控制饮酒而不进基利疗养院,威廉戒酒从未成功。尽管有不少时期也能控制一下,滴酒不沾也偶或持续一段时间,但始终未戒绝。有时候,他把纵酒和成功、解脱联系在一起,也同“长得更大、更聪明、更高”的感觉联系起来;有时又同超凡视力、幻想联翩两种状态,同存心找苦受,同清醒与忘却、同生与死的交接联系在一起。可是他始终把离群索居同痛苦、屈辱联系起未。而且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同需求温柔联系在一起,这种需求他认为无法用别的方式来表达。多年以后,就在他生活最阴暗的时期里,他接受一连串电休克治疗,每次醒来,医生发觉他像个孩子似的渴望温存。
他对围绕父亲饮酒的吵闹产生的直接反应是躲开父亲而转向母亲。在他的小说作品中,他很有特色地把同情和指责混和在一起。甚至他笔下的最可怕的恶棍,例如《圣殿》里的金鱼眼维泰利和《八月之光》里的帕西·格里姆,他写来也带着相当大的同情。对于所有濒临绝境的人,他表现出特殊的恻隐之心。在青年时期和成人初期,他把大部分同情心保留给他母亲,而把大部分指责留给父亲,他称父亲为“先生”,表面上始终保持尊敬,却把父亲看成是个使人难堪的失败者,是个无聊的人。他感觉到“蛇唇”之类的称呼完全意味着指责和摈弃,也明知父亲认为他不仅懒散,而且古怪——显然太像他母亲,对于诗又过分入迷——他找各种办法来表达他通常掩盖起来的指责。有一天黄昏,坐在门廊上,他对父亲近来常作的提议,报以轻蔑。默里·福克纳听说儿子像他曾祖父那样抽烟斗,就主动给他一支雪茄烟,“痛痛快快抽一下”。威廉接过雪茄烟,回答说,“谢谢您,先生,”然后伸手进口袋里摸出烟头,把雪茄一扯两半,拿一截装进烟斗,点燃后抽了起来。
他父亲眼睁睁看着他,一言不发,转身走开了。“他从此再也不给我雪茄烟了,”
儿子回忆道。默里·福克纳至死也不看他儿子写的东西,也许因为知道他会在书里看到什么。在第一部直接取材于家庭轶事的长篇小说《坟墓里的旗帜》中,他不但以家道衰落为主题,还把萨托里斯家一对双胞胎的父亲写成终生庸庸碌碌。我们几乎听不到小约翰·萨托里斯的名字,他“完全为了传宗接代”而活着,死于1901
年,也即默里·福克纳从里普利搬到牛津之前一年。
威廉对待母亲却远远不是那么直截了当。他用多种方式——让他做杂活他不做,玩忽学业,喝喝威士忌而游手好闲——来表达他的愤恨。但是一般说来,他母亲在世时(她直到1960 年才去世),他始终是个听话而敬佩母亲的儿子。他一离家,总不忘写信给她,常常根本不提父亲。只要人在牛津,他就天天都去看望她。1929
年他结婚以后,莫德明说她不喜欢跟媳妇在一起,他就让妻子留在家里,自己按母亲的期望,大部分日子都抽出时间来陪她。他一直对她很孝顺,从不反对。重提母亲临终讲到父亲的那句话:“我从来也没喜欢过他”,他往往伴以柔声一笑。
福克纳敬佩母亲的品格——意志坚定,自尊心强,以多种方式把这一点写进小说作品中。在他看来,莫德同老上校的最小的孩子巴玛姑母(21)和小上校的独生女儿霍兰姑姑(22)一样,都是刚强不屈的人。父亲的有目共睹的无能和褊狭的见解,他又厌恶,又瞧不起,也写进了他的小说。在一个人的坚强和另一个人的软弱之间,他更喜欢的是坚强。但是有迹象表明,要在这二者之间作出选择是痛苦的;也有迹象表明,他害怕选择带来的后果。他怨恨母亲强迫他作选择,对待父母的截然不同的态度,不仅直接写进作品,更为引人瞩目的是他往往颠倒过来写。在他的作品中,母亲们的日子通常不如父亲们过得好,女人们的健康或许也不及男人好。我们在他的小说中碰到许多有缺点而失败的父母,但我们也感觉得出,他对女人存着各式各样的深刻不快,或者至少说,对女人“相当不信任”——这是后来他继女用的字眼。
此外,轮到他要创造一个理想的共同生活环境,他就回想起他跟父亲一起在“会所”的生活天地(见中篇小说《熊》中)。《熊》里的森林提供了一个节奏缓慢的世界,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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