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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阿母突然喊道:“萱娘,你阿爷不好了。”
我一怔,忙跑到阿爷身边。见阿爷躺倒在地上打着滚,脸色苍白,额头的汗水如豆大般。正一面捂着胸口,一面痛苦地呻吟着。一摸他的额头,滚烫如火。这一边陆珍带着两个孩子也赶来。那两名衙役也都围了过来,正像看戏一样看着我们。
陆珍旧时跟着一个药师学过些医术,她给阿爷把了把脉,随即连连皱眉头:“大人一直有心悸病。现在又感染了风寒,刚才那一脚也踢得不轻,这内外相加……我也没了办法……”旋即别过头,抱着两个孩子默默地流着泪。
我急得扑倒在了阿爷的怀里,早已泪如雨下:“阿爷……”
阿母抹着眼泪,看到了我的疹子,忍不住大声惊诧:“萱娘,你要紧吗?这疹子都烂了……”
“阿母别管我,我年轻受得住。只是阿爷……”我把阿爷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让他好过些。他的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是雪上加霜,我好担心他有不测。
阿爷听到了我的哭喊声,缓缓睁开浑浊的双眼,已经气若游丝。那苍老而颤抖的声音仿若从喉咙底挤出来似的:“萱娘,阿爷对不起你。阿爷这辈子只做错了一件事……那……那就是把你送进教坊……当年情愿我们一家人饿死,也不要把你……把你送进那里……”他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不要贪恋权位……”手向空中一抓,继而停滞下来,陡然落地。
他的呻吟渐渐低下去,身子却越来越冷。到了后半夜,月亮破云而出,挂在高高的夜空中。沁凉的夜色如抹上了一层薄纱,我亦冷得打颤。只双手环抱着我的父亲,不肯离开他半步。
十三年前,阿爷那个悲痛的眼神和摇摇欲坠的背影浮现在我的面前,那么真切却也那么遥远。六岁离家,聚少离多,好不容易在长安修了大宅子,以为可以不再分离。可一切都被我那狂野骄纵的性子给毁了。
浮浮沉沉,富贵荣华,犹如南柯一梦,终成泡影。
在这漫长的岭南之路上,我第一次失去了至亲。尝遍了世间所有的痛苦,那多年来筑起的心墙彻底分崩瓦解。我放声痛哭,悲痛欲绝,仿若心被挖走了,直到流尽最后的一滴泪。
第22章 重生
大和四年正月戊子,李昂封长子永为鲁王。
我还在通往岭南的漫漫长路之上。途径控扼五岭,唇齿江湘,咽喉交广的韶州,离安南都护府@驩州还有一千多里的距离。
料峭春寒,冻杀年少。瘦雪一痕墙角,青子已妆残萼。正月里本是一家团圆,喜气融融的时节,但我们却穿着象征耻辱的褐衣,单薄且肮脏,饥寒交切。一老两小,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围观,评头论足。
阿母披头散发,行动蹒跚,脚下的草鞋被磨得脱了线,脚趾头露在外面,红肿着生了冻疮。而我亦蓬头垢面,喉焦唇干,污垢满面,脓疮遍身。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美艳绝伦的颍王妃子,现在连长安的乞丐都不如。往地上的积水一看,水中的那个人好陌生,她有一双无神黯淡的眼睛,苍白干裂的嘴唇。长长的头发凝结成了几束,垂在额头前,只露出半张脸。这半张脸是青白瘦削的,两颊凹陷,颧骨微凸。这就是我如今的样子,瘦骨嶙峋,丑陋不堪。
陆珍牵着王媋、王湃的手,颤巍巍地跟在我的身后,王湃饥肠辘辘地看着临街的一个孩童吃着烤番薯,眼睛发光,咽下唾沫。我想到了自己六岁那年,也是如他一样站在邯郸的街头,直直盯着一个富家的郎君吃着胡饼,那时掉在地上的皮儿都会去捡来吃。
心下凛然,悲从心生,我突然想唱歌,轻声哼唱道:
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
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
曲罢常教善才伏,妆成每被秋娘妒。
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
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弟走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
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
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舱明月江水寒。
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等闲度,颜色故,江水寒,红阑干……
李瀍,我等了你三个月了,你何时才能来?我怕自己真的等不到那天了。你看,现在的我周身起了疹子,从头到脚,密密麻麻。每走一步,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