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页)
否能发财,那得看天意。人老了,没什么气象了,要发财难上加难,求财,也是为儿女求,求儿女发了财,都盖大房子。
本来想开了,是因为大房子空才想开了,觉得乡下房子,还是满一些好,可是一旦想开了,从头过起了日子,年头月尽求财祈福,想的还是大房子。似乎空,也算不得什么,似乎空,也是一种有,要不,怎么看了房子就害了一场病呢?
上塘人对于房子的感受,真的是说不清楚的。就像是葫芦里搅了茄子,分不出清红皂白;就像是水塘里沤过的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说到底,上塘人还是太要强了,太讲体面了,当一颗要强的心得不到满足,患得患失就成了葫芦里的茄子、水塘里的乱麻。
老申太太的运气,还算好的,自己盖不起大房,终归儿子盖起了大房,到大房里走一回,虽搅乱了心情,发了一场高烧,然而压抑了六十多年的情感,毕竟通过儿子的大房子,还是发泄了一回,稀释了一回。就有命苦的女人,要了一辈子强,不但自己盖不起房,儿女也盖不起房。
就说前街西头李光头女人,男人一辈子又馋又懒,集体时赶大车,分田后没有大车赶,身子不舒坦,借钱卖了辆大车,治了一匹马。可倒好,借着马腿,今儿个东边逛逛明儿个西边逛逛,拉两趟运输钱,不够他喝酒,一辈子与前街大地主留下的王家大院毗邻,住在两间矮趴趴的小草房里,风一来就倒塌的样子。
喝也不要紧,住草房也不要紧,你这辈子这样,也就这样了,大闺女嫁到山南头,本已是泼出去了的水了,可是结婚不到半年,做父亲的,居然赶着车,去把闺女女婿一块搬了回来,说什么,不能让闺女没房溜房檐儿。
自个差一点溜了房檐儿,还管着闺女女婿,自个不争气,却要去给闺女争气,苦命的女人真是死了的心都有。死,当然是不能死的,要死了有谁来担当苦命呢,只不过把日子过的捅气冒烟,没好气儿罢了。有一天,后街又有小年轻的盖房子上梁,去看完了人家放鞭,回到家里,坐到灶坑,终于放开了泼,大骂不止。骂自个瞎了眼,嫁了个无能又倔犟的男人,一辈子盖不起房,盖不起房就盖不起房,连院墙都垒不体面。
她怨恨的,本是自己的命,最终却要把男人捎进去,因为她的命跟男人是连在一起的;她骂男人,本是为了房子,最终却说到了墙,因为灶坑对着的,正是门外的墙,那墙歪七潦八的,不说它还能说什么?再说,她骂着骂着,发现闺女从门外回来了,要是说房子,闺女还不觉了惊!
可是也邪了,一辈子很少听过女人话的男人,居然就真的把车赶到西大山,一趟趟往家拉石头,和女婿俩,没几天,就把旧院墙推倒,新院墙垒起来了。
一个盖不起房的男人,在上塘,终归是没有面子的,当有一天因了女人的侮骂顿时有了觉悟,在院墙上动起心思,一家一家,便纷纷行动起来。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尤其这榜样,是一个比臭水坑里的石头还硬的人物,这样的人都行动起来了,还了得。
如此一来,院墙,成了上塘继房子之后的另一种虚荣,它们从房子前边伸出来,有着比房子还复杂的语言。你使青石,我也使青石,你垒出花,我也垒出花,你的长,我的比你的还长,你把院墙垒到草垛外面,我把院墙垒到猪圈外边。如此一来,上塘的屯街,弯弯曲曲,参差不齐。若是秋天,大忙季节,人们忙着收庄稼,赶起车来不顾前后左右,一不小心,就剐了谁家院墙,一块石头从墙角嗵一声掉下来也来不及管,到了晚上,收工时候,街里就出了骂声:“哪个骡子瞎了眼,剐了老子院墙?” 。 想看书来
上塘书 第一部分(10)
骂的是骡子,其实指的是人,因为是人赶的骡子嘛。这样的骂声,被赶车人听见,不管是不是他剐的,都大声反驳:“谁叫你把院墙垒到道上了,你敢垒俺就敢剐!”好像认可自己就是那骡子。
所以,为的是体面,有时却反而要付出不体面的代价。
有时,那剐了院墙的,恰恰就是后街上自个的儿子。那儿子从工地上请假回来秋收,收完了还要走,租辆马车自己赶,心情急躁,又没水平,自然要剐院墙。被剐的人家,见怎么骂,都没人来接话,还以为对方理亏,就纵情地骂,把日子中的所有怨气都骂出来,直骂到对方的祖宗。结果,听大街突然响起铜声铜气的一声,声音那么熟悉,抬头一看,是自个儿子,不觉脸腾一阵涨红――骂来骂去,骂了自个祖宗,实在是太不像话。
再说那盖不起房子的人家,把院墙从房前雄伟地垒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