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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官大娘没有争辩,提着布包低头出门。
阳光从窗*进来,照着爷爷的脸。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而平静,额头的皱纹全都伸展开来,平整整的,像雨后的林地。
唐晚按铃,护士进来清理监控器材,然后把担架车推进来,将爷爷抬上去。
整个过程中,我的身体和思想全都僵硬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护士挪动爷爷的身体时,我看到了他的掌心。川字掌纹已经不见了,他掌心的皮肤也全都展开,一切纹路都被抹平。
我似乎又想起了大哥遇害的当夜,那把军刺刺入大哥的掌心,掌纹没有消失,但却被拦腰截断。
“亲人都走了,我跟他们的联系也被截断,从此以后,全世界六十亿人里,再没有人跟我有血缘关系。我夏天石只是一个人……夏家只剩我一个人,我怎么报仇?我怎么报仇……”我眼前天旋地转起来,所有景物都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绕着我原地飞转。
我听到唐晚在叫我,但那声音却隔着几十层棉被一样。
“爷爷……太爷爷……大哥……”我感觉自己一直在叫,但最后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报仇。”这两个字成了我失去意识之前死死记住的誓言。
醒来时,我听到了淙淙水声。
那应该是隔墙起凤桥下的流水声,我听了二十多年,早就听得透透的,只听水声就能想象得出那水流的模样。
我一激灵就清醒了:“我在忠义胡同老宅里?爷爷呢?医院里的事——”
没睁开眼,我就呼的一声坐起来。
“别动,小心针头。”唐晚的声音及时传入耳中。
我睁开眼,这里的确是老宅,而且我正在北屋西间的卧室里,身子下面也是我从小就睡习惯了的枣木床。
唐晚坐在床沿上,右手按着我的左手,以确保我手背上的输液针头不会甩出来。
床前没有注射杆,液体瓶放在网篮里,网篮挂在蚊帐杆头上。这里是我的家不假,但失去了爷爷,这个家余下的只是晦暗的空壳。
“天石,葬礼正在进行,外面的灵棚都搭好了,只要你精神恢复,就可以到外面灵棚里去。邻居们都很帮忙,钱和物一切准备停当,无需你任何操心。”唐晚言简意赅地介绍情况,把我想知道的全都一一点明。
我抬起右手,在额头上轻轻拍打了两下。
满脑子里胀得像熟透了的西瓜,手打在额头上,竟然发出了“嗵嗵”的回声。
“你还好吗?”唐晚的手背贴在我额头上,送过来一丝清凉。
“谢谢。”这已经是我唯一可说的两个字。
“不要谢我,等你能下床了,多谢谢邻居,他们都是好人。”唐晚回应,“现在,躺下输液,就是对大家最好的报答。”
一边说,她一边伸手到我背后去,扶我慢慢躺下。
忠义胡同、曲水亭街的老邻居们当然都是好人,这一方好水土养育的是老济南仅存的忠义仁厚群体。相比于他们,四城内外,老济南那些老规矩、老传统、老习惯都被外来文化、民工团体、投资集团冲击得体无完肤,终而至于荡然无存。
济南是个好地方,当资本狂潮席卷全球、人类追求只剩名利的时候,恐怕中国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成为幸免于难的桃花源。
水声仍在响着,昔日或热闹喧嚣、或轻吟浅唱的流水声现在带给我的只是深不见底的凄惶。老宅不大,但只剩我一个人的话,必定会空荡荡的。我的心也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副身体的躯壳,干瘪萎缩,再没有活力。
“睡吧,再睡一会儿,你就会没事的。”唐晚在我耳边轻轻说。
我经过了很长的一段半睡半醒的过程,醒着做梦,又在梦里醒着。每一分钟,“神相水镜”四个字都会自动跳出来,像四根尖锐的针,反复地在我身上扎刺着,令我不得安宁。
“找到‘神相水镜’——”爷爷在叫。
“神相水镜——”太爷爷在叫。
“把‘神相水镜’交出来——”不知来自何方的神秘敌人也在叫。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大哥的惨死正是因为它,所有人追逐的焦点也是它。那么,只要我向它靠近,离找到真凶就越近对吗?
“我要报仇,我要给大哥报仇!”我反复告诉自己。
在半清醒时,我感觉到唐晚一直握着我的手。时不时的,她还试探着我的额头,随之轻声叹气,如西更道的玉兰树落花